深夜的书店

      和其他的书店不一样，这家公园里的书店每天22点关门，无论寒暑，如果有读者在，可能还会晚一些，算得上深夜的书店，在多雨的南方，这家书店常常格外寂静。
      每天饥肠辘辘的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秋冬季节下午6点过天便黑了，每次做好晚饭就会塞上满满一肚子的食物，为了消除这强烈的饱涨感，每天按时去公园里散步，这是我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穿过街道再通过一座桥，沿河走一圈，走过一小段城墙，经过几栋木房子，从铺着青砖的小路拾级而上，穿过一道长廊，便到达这家书店。如同白天与黑夜的界线是一道黎明的曙光，这里是我一天工作与生活的界线。在这儿阅读是自由的，不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前程、亦不是为了写文章，只是随性翻书，我不再是制定假期读书计划的少年，不再是渴望书籍能带来名利或者安慰的青年，只是偷偷享受一点时光变慢的中年人，是的，于我而言，阅读延展了生命的长度，每天有简短的一刻，进入另一个奇异的世界。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度过一生，有一些人思考了不同的问题，然后隔了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上千年，你在纸堆中看见那些有趣的答案。有的作者想了很久，落在纸上只有寥寥的几行字，只有和他产生共鸣的人，才会理解那几句话的艰辛。
     这家书店是个异类，不像城里另外几家书店，进门摆满了畅销书，比如理财类、成功学、各种辅导书籍，或许是店主喜欢按照自己的阅读品味来卖书，店里一块区域是市图书馆的分馆，另一块是店主自营，多是小说、散文和名家作品，有免费的座位和提供咖啡果汁的消费区。大约来这里的读者多是我这样没什么钱的，喜欢坐在5折区前面看看能不能淘一两本书。小说我是不买的，引人入胜的小说，要么读电子书要么多来呆一会儿，即使是汉语大词典那么厚的小说，短则一两天、最多一周我就看完了，而且从来不看第二遍，有时候，没有喜欢的小说就自己写。我更喜欢买书信集和需要缓慢阅读的书籍，书信更有温情，不像幻想出来的小说，因为总会出现更好看的故事，而当年那个和你通信的朋友，却不会有第二个。有一次看见《周作人书信》出现在7折区，便买了下来，在店主以为我会买书的其它时间，连着几天硬着头皮把热门小说翻完了，为了身体健康以及节约时间，我把晚饭从一菜一汤减少到一汤，把猪肉牛肉换成剥好的虾仁，大米从一杯减少至三分之二杯，既减少了做饭的时间，也减少了吃饭的时间和摄入的热量，所以晚上8点过，便能散步至这家书店。微雨的天气是最好的，这时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广场舞的音乐彻底消失，如果不是周五，一般能剩下免费的椅子。照例先看看新书，如果没有拆开塑料膜的新书，那我就去打折区，这里往往是各类小说，比如张爱玲的，东野圭吾的，看来影视剧过气了，原著也要过气。《芳华》薄薄的一本现在卖39元，严歌苓的小说一翻开便让人想一口气读完，在市图书馆分馆的这个没有免费座位的区域，我站了几周把她的小说翻了遍。这家书店分类较细，不会向其他书店一样把胡兰成的书放在张爱玲的书旁，抛开胡氏的人品，他的书和张氏不是一个路数，其文自有可取之处，稍稍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那些地位显赫的人中，人品好的也不多。
      来这里的读者并不多，不过喝茶的人夏天比较多，现在的书不好卖，店主也得卖卖茶水咖啡之类，留出一个角落，在书架前摆一套红木茶座，挺雅致的。当然不便宜，最低消费168元。家里也有一套茶桌，不过只用来喝茶，在我看来不可以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如果书太好看，便会忘记喝茶，如果记着喝茶，便不能专心看书。尤其是周末好不容易拿着矿泉水瓶子去山上装泉水回来，就专心品茶好了。书店的氛围便适合看书，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借的时候没看仔细回来发现没什么兴趣，自己买的书大多成了摆设，反而是书店的书实实在在看了，这里书那么多，坐下来，这本不喜欢就换一本。比如书柜里那二十本胡注《资治通鉴》是读不完了，在书店翻《国史大纲》倒能读上五分之一，毕竟90块两本书即使打了折还是挺贵，等我下决心从网上买回家，强迫症又犯了，觉得应该先把读了三年没读完的《春秋左传集解》先读完。看来买书真的要慎重，尽管我有一个还算不错的书房，但书柜里的书大多沦为了如厕读物，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也算是远离手机了。今天的手机确实没什么意思，我宁愿在书店里翻过期的杂志，哪怕是民国时的报纸评论都比现在的新闻好上数倍，比如曾是报人的陈布雷的评论，现在的时评又有几人比得上。当然时代不同了，可许多的东西也随着时代变迁消亡了，这种消亡有时候真说不清是好是坏，比如现在的报纸杂志也快消亡了，不少人离开手机要得恐慌症，学生没时间到这里进行课外阅读，因为他们忙着在城里另外几家书店里挑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之类，老年人忙着在广场上跳舞。有时候感觉这家书店的读者也算是奇葩，而且我们这些奇葩在店里还出奇的安静，不喝水，手机不响，就连这个店主老头，扫地很轻，冬夏空调还开得挺足，几乎不计较我们这群奇葩把他的书翻旧，哪怕旧书最终只能放到打折区，然后我们这群奇葩还特抠门，打折区的书都能看完尽量不买，以至于有次我买了80块的旧书，老头一脸开心的看着我，分装了两个塑料袋。
     随着天气转冷，读者更少了，来喝茶的人也几乎绝迹，比起书店的惨淡经营，电影院仍是门庭若市，虽然一张电影票只能享受两小时，但是大家仍然愿意买，哪怕同样的钱买本书拿回家能读半个月，或许是，看电影不用动脑子吧，吃爆米花就够了，然后打开手机，发个朋友圈，再看看生活指南，哪有时间看书呢。所以这些人才会感慨岁月如梭，因为他们没有发现阅读让生活变慢的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