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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最后的椰林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几天前,去文昌东郊椰林看一位多年没见的老同事,原以为下海文高速后不好走,没想到过清澜跨海大桥就到了。
 
因老同事住百莱玛度假村附近,我们沿椰林路一路驱车前行。几年前,我曾在海口参加过一个东郊椰林一日游,那时还没过海大桥,只能在清澜码头坐船上岛,记忆中,人在船上,船在水中,看椰林由远到近,扑面而来,让人一时莫名心跳。记忆中,那椰林郁郁葱葱,气场强大,煞是神秘。
 
可眼前的东郊椰林,沿途行道树都没几棵,更不要说大片的椰林了。目之所及,房屋行人几乎都暴露在阳光下,有稀疏的椰树,点缀在路旁和散落的房屋之间。直到百莱玛度假村附近,椰林才逐渐密集起来,且不时与房屋菜田错落,慢慢有了几分风情写意。
 
路边,开始有金椰叫卖,那些椰子看上去个个饱满光滑,黄灿灿地在阳光下闪烁。在百莱玛度假村门前,因为交通拥堵,车行缓缓,叫卖椰子声不绝于耳,甚至有老乡把金椰举到车窗前,每个要价7元或8元。
 
很快,我们和老同事见了面,吃午饭时说起金椰。老同事说这几天贵,卖给外地游客要七、八块钱,卖给他们便宜,不超过五块,青椰更便宜,三块就卖。“你想啊,这里平时除了我们这些来过冬养老的哪还有什么人啊,每天散步路过这里,卖椰子的老乡都会喊你,给你砍椰子。OK,尼格因(藏语:我买了)“,老同事说得兴致勃勃。
 
老人曾在西藏自治区医院工作二十多年,作为和平解放西藏的军人,作为西藏的汉人医生,他和藏民的关系非常好。在拉萨街头,很多藏民遇到他会问“索得波饮拜(你好吗)”,会叫他“男妇产科医生”。聊到这个话题,老人朗声大笑,说在东郊椰林说藏语的机会更多了,说,不是和当地人说,是和在西藏工作时的战友说。“我们一个串一个,把几十年没联系的战友都约到这里来了,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排。”看我一脸惊愕,老人哈哈大笑,说,虽说这里游客少了,有点落寞,可正好用来怀旧。  
 
那会儿,我正怀抱一个大金椰慢慢地吸吮,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人聊着,满世界的闲适和写意,任时光慢慢流逝。椰汁没想象得那么甜,但也不酸,是我习惯的那种沉默淳绵。
 
我问老人为什么不在三亚、保亭、东方等北纬18度那些地方过冬,因为那里日照更多,温度更高,更适合这些曾在西藏高原服役过的老兵。可听完我的话,他连连摇头,连声说不好。说舍不得这片椰林,也舍不得住在椰林深处的几户人家。“再说了,离开这儿,我的虚荣心也受不了。要是老家的人问,在哪儿过冬养老啊,我会告诉他海南岛东郊椰林。听听,你听听,光这地名也把人羡慕死啦。”

午饭后,路过百莱玛度假酒店时,我想起几年前百莱玛度假酒店木屋的身价,随便哪一幢的挂牌价都过千啊。那时,这家酒店环境好,木屋神秘,椰林婆娑,海水碧蓝,沙滩上珊瑚贝壳俯拾皆是,让人感觉再要多些也值。于是,好想坐木屋凉台,悠然自得,泡茶看海……听我说起这些,老人摇头,说,那是以前,好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的百莱玛没那么好看。说,下午太阳大,晚饭后再看不迟。
 
其实,在老人的房间阳台上,就能看到百莱玛酒店的椰林湾,但见沙滩上游人不少,不时有沙滩摩托在人群中奔突穿行,最令人吃惊的,是那原本开阔的海面被一个堆积了成千上万吨水泥的人工岛硬生生隔断了,看上去十分抢眼,像一幅画上的涂鸦,整体美感被破坏掉。老人说,这几年被这个填海工程吵昏了头,现在总算静下来了,可听说马上又要建什么七星级酒店。
 
第二天一大早,和老人约好去晨钓。原以为起得早海边会静悄悄,没想到海边早早就有人在活动了。他们是一路骑行而来的背包客,并在沙滩上露营过夜。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出现吧,海边没想象的那么好,且不时袭来一股股尿骚味道。我有些怅然,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这片海清澈碧蓝,砂质细腻,被海水淘洗打磨的沙滩堆满梦一样迷人的曲线,沙滩上有捡也捡不完的贝壳,枚枚精美浪漫,还有造型各异的珊瑚,会随潮涨潮落,忽隐忽现。可眼前再没看见这些美妙的小东西,海也了无生气,平静如湖,全然变成了风平浪静气味复杂的港湾。
 
老人说,这片海已没鱼可钓,要钓只能过桥,去那个人工岛。为了垂钓,老人事先买了小虾来做饵,可不知为什么怎么也钓不上来。“小,都是几寸长的沙丁,不好钓,没填海前,鱼又大又多,下去就咬,多得来不及摘钩。”老人边说边钓上一条不足10公分长的沙丁。受这条小鱼鼓舞,我耐住性子,终于在一小时后钓上一条,也是沙丁,略大,有20公分长。
 
“好,收杆”,老人一脸喜悦,说,“别不满足,自从填海,我们钓不到鱼的时候多了,再说这条够大,很难钓到”,老人手指着刚钓到那条鱼说。
 
老人的话,让我好不失望。老人看出来了,说,鱼没钓好,还有风景可看,说就这么走了有点遗憾。看老人那有些神秘的表情,我想问,看什么呢?我感觉这个半岛该看的都看了,几年前,曾来看过有人树上摘椰子,看过椰林深处的老屋和神色羞怯的当地人,看过几座几乎被经年岁月磨平的明清古墓。这次来,海不像海,沙滩不像沙滩,人声吵杂,浮尘四起,阳光强烈,到处充斥的是疲惫和浮躁,哪里还有什么风景可看。

“有我们平时散步的风景,我们坐车去看。”在老人指点下,我把车开向一条伸向椰林的小路,很快,我们被椰林遮蔽。林间小路的路面是新铺的沥青混凝土,很实,很平,但又狭又窄,容得下一辆小汽车,可要小心再小心。路旁,多是旁逸斜出的树,路,看不远,总是蜿蜒向前,路随树转,尽可能保持了椰林生长的原生态。那时,不由感到柔柔的微风,掺夹着淡淡的海水味道,处处撒下阴凉。一时间,物我两忘,感觉一切都在隐去,一切都在飞升。更幸运的是,我们还看到几户椰林人家,几座简陋的土屋。

老人说,整个东郊椰林,像这样的椰林已经不多了,要不是看我一脸失望,还不会拿出这压箱底的秘密一起分享。
 
正说得热闹,眼前豁然开朗,车子突然开出了椰林,只见左手处有一处架构宏大的宅院,有正房有厢房,且有几进,门楼高耸,漆面簇新,与椰林中那些老屋形成强烈反差。“这户人家最好客,别看开了几个工厂,可有客人来还会敬茶”老人说。“我们那些战友,只要走过这里的,都喝过主人泡的茶。”正说着,只见有人走出来,老人说,“走吧,要不又要麻烦人家。”
 
我们心情复杂地走了,离开了老人,离开了东郊椰林。也许,东郊椰林像一幅画,一幅风景画,一幅没画完的画,一幅画不下去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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