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今天是你的生日

人生几何：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快乐。”早上我冲天天喊。他也冲我笑着喊：“生日快乐。”今天是他的五周岁生日，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五年前的今天，一妇婴的产房里，我和叶子笑看他哭着降生在这个人间。我其实不太记得小家伙刚出生的模样了，印象最深的，是叶子那张疲惫的笑脸。晚上进的产房，第二天上午才生，期间打了催产针，还人工破羊水，罪遭大了。护士喊我进去帮忙的时候，我很紧张，怕出什么事儿。“你双手按着她肩膀，对，就这样，用劲儿！”护士吩咐我的声音短促有力，我手放到叶子肩膀上，却发现自己根本用不出劲儿来了。从产检到订产房住院，都是叶子自己操持的，那时我刚在那家奥地利公司立足，她不想让我请假。那天中午，她和妈妈去医院前给我电话说：“你下午过来吧，应该是要生了。”

跟叶子结婚前，我曾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儿。是啊，我父母到死都没等到我尽孝，我这辈子总得至少能对一个人好一点吧。否则，到闭眼那天，我跟自己说：“这辈子，你就爱过你自己。”这样，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只是，貌似也没能做好，尤其是有孩子后，我俩也没少吵了，不止一次到了离婚的边缘上。没离，有运气成分，但更多的，确实是因为天天。“真离了，孩子跟谁都过不好。”我数算了半天，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可以让孩子过不好吗？不能。于是，再回过头去，抽丝剥茧，一点点去沟通和磨合。那阵子，我和叶子过得都很不好，好在，挺过来了。挺过来，彼此对孩子的爱是一方面，我的收入有了较大增长是另一方面。很多矛盾不是钱造成的，但有了钱，确实，原来貌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多了其他解决方式。

娶了叶子后，我明白一个人的自私到底是多可怕，多根深蒂固。我是那么爱她，但自私和防备心理仍然牢不可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自保。“或许，人最爱的就是自己吧。”有一个晚上，思前想后，我苦笑着承认：“爱情和责任感在这种本能面前，就是个屁。”幸好还有天天，如果不是他，我会觉得人这东西真不是东西。是天天，让我明白，我这辈子，竟然真可以爱一个人超过自己。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怎么说呢，就像你明知道前面是火，还是愿意把手伸过去烧，心甘情愿。或许，能战胜本能的，也就只有另一种本能了，舐犊情深和自私自利两种本能碰撞的那一刻，我笑着看到后者完败：“虽然我对父母和老婆都不如对自己好，但至少，我对孩子比对自己好。”那一刻，是我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真正从自责里走出来，或者说，我第一次又开始瞧得起自己。

天天一天天长大了，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五年，除了出差，我每年出去吃晚饭不会超过六次。其他日子，我都会回家跟家人一起吃饭，陪孩子学习和玩。我喜欢陪着他，他拿起勺子，我就知道他会冲哪个菜下手；他拿起笔，我就知道他会写出怎样的字。我清楚知道，把胡萝卜和西兰花放到他碗里，他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连他会说什么，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洗脸刷牙时想听的故事，跟吃饭时想听的故事，不一样。一号线漕宝路站台那里，他会把耳朵捂上。他最爱的是轮滑和钢琴，前者我们给他报名了，后者他有点跟不上。他不喜欢吃青菜，但早上粥里的青菜他会努力咽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样爸爸妈妈会开心”。对这个小心思，叶子最开始不信：“他还那么小。”从科技馆回来的地铁二号线里，他跟我说：“我爱你，爸爸。”

昨晚上我陪他在客厅看动画片，叶子和妈妈在卧室看电视剧。炫动儿童频道在广告“小钻风”，天天说：“我喜欢小钻风，带宝石的。”我问他：“是幼儿园小朋友玩过吗？”他没回答。我又问他：“那爸爸给你买小钻风好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很贵的。”其实也还好，百十块钱的东西罢了。叶子不想给他买，是因为他玩玩具总是玩一会儿就不玩了。叶子给他买的那辆一米五的和谐号电动车，也就玩了两次吧，就再没了兴趣。我亲亲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说：“天天一会儿把那页数学题做完，爸爸奖励你小钻风，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说给妈妈听哦。”他开心地点头说：“嗯，是秘密。”他其实存不住秘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会直白地抱怨：“妈妈，为什么没有可乐鸡翅？也没有鱼？”

中午我刚走到小区门口，收到叶子微信：“你几点回来？”我赶紧给她打电话，以为有什么事儿呢，比如拿个快递。“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等着你吃蛋糕。”她在那头笑着说。回到家，天天带着王冠正在房间里高兴地跑来跑去。叶子拿着手机记录，我和他一起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叶子纠正他道：“是祝我生日快乐。”许愿的时候，他说：“植树节的时候，我要吃红烧鱼。”他跟我说，中午在幼儿园里，他吃了五个饺子。我们看着他吹灭了蜡烛，我把蜡烛拔掉放到一边，他殷勤地拿起去扔到垃圾桶里。切蛋糕时，他边切边说：“第一块给妈妈，第二块给爸爸，第三块给我，第四块给奶奶。”

“今天，是天天的大节日。”他吃着蛋糕，开心地说。
“生日是纪念日，不是节日。”叶子纠正他。
“春节是大节日。”他又说：“春节是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不是春节。”叶子又纠正他，把他纠正地有点懵。
“爸爸给你买的小钻风，要过两天才能送来。”我赶紧转移话题。
“两天，是48个小时。”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

河蚌赌徒 2019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