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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日常(三)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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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早起我就不住脚,忙忙活活上不去炕,越来越直不起腰,冻得手僵,时不时顺嘴溜出,哎呀,我的天。
  想起了母亲。大冬天的早上,她半掀门帘猫腰进屋,上身一下子斜撑在炕沿,咧完嘴,又把嘴紧紧闭上拱出去,嘴周围那么多褶皱。她起来,脖颈挂着用旧衣服改的长围裙,撩围裙拧一把鼻子,鼻翼又干又红。我皱眉,不知道她为啥这样。
  轮到我了,才知道母亲那时的滋味。
  有时想,不如出去当保姆,挣钱又心净,省得老公说,你不就是做点饭吗?看大立媳妇多能干。默然。过几天,我反驳老公,我比不上大立媳妇,你也不是大立啊。我一句他一句,吵吵吵。不吵了,吵不出甜酸。说实话,他比我辛苦。
  炕头滚热,我想炮炮(bao)半湿不干的棉袄,这才看见炕上散乱着瓜子皮。老公嗑的,嗑完不收拾,要不收拾不干净。生气。算了,我把棉袄又搭上衣服杆,回屋擦炕。铺好棉袄。没啥事了,我躺炕梢,同时把屋里屋外过遍脑子。啊,一箱萝卜该吃了,不能等它们坏掉。
  这时,脑子凭空闪进一件事。小时候我住医院,临床的老婆婆腿骨折。腿还没好,她就张罗出院,怕家里的两个萝卜坏了。陪护的女儿直一会儿眼神,感觉着说,我的棉裤可能开线了,往里灌风。她脱掉棉裤连带外裤,穿着内裤。我以为她会把外裤从棉裤上拽下来穿上,没有,她在大家伙面前穿着内裤,翻棉裤腿。一条棉裤腿从裤裆一直绽线到裤脚。她开始缝,大针小线的。梳刷子头型胖胖的老婆婆担心两个萝卜坏了,磨叨要出院,一不小心大腿第二次骨折。她俊俏的女儿另一条棉裤腿也开线了,她缝,大针小线的。
  一闪即过。
  我打开箱子里装萝卜的塑料袋,一股子水汽,萝卜头出绿英,萝卜根长白毛了,大大小小一个样。又生又死的境地,我看着有点发楞。
  傻了吧?我不过想包萝卜馅饺子吃。
  听着摩托车声响到大门口,我坐起来,老公也进屋了。他说接到电话,他老家的二姐夫死了。二姐夫大脑袋,小眼睛,对人实在。一次我顺便去他家,他实心实意留我住下。两间土房,外间是灶台,铺散着玉米秸秆。里间是小炕,炕梢还垛着粮食。我说哪有地方住?他指着炕头说,这么大的地方,住开了,你挨着你二姐。柜子、橱子底下堆着一个一个的小土包,耗子捣弄的。
  我喜欢看满院子花花绿绿溜溜达达的土鸡,二姐夫说送给我两只。
  老公很少回老家,只有结婚、生子、死人的时候才回去。
  二姐夫脑出血死了,活着的人还得吃饭。
  萝卜馅饺子,我吃了几个。
  天气转暖,阳光亮堂堂的,没有风,没有飞鸟,没有鸡鸣狗叫。
  我去看望母亲。母亲住楼房,村庄搬迁几年了。搬迁楼建在老村的后山坡,后山坡也叫花沟,我小时候常去玩。搬迁楼区的活动健身广场,尽管移栽过来好多花木,但是土里冒出的草还是花沟特有的。
  母亲见到我,伤心地摘掉满嘴牙套,给我看她黑洞洞的口腔,说,没有一颗牙了,她有多难受。
  下辈子我不想做人家的女儿,只做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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