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新的征程

星期五一大早，叶子就在化妆。她化得很细致，缓慢而又坚定地向着大巧不工的境界进发。要美，要有气质，还要看不出化妆的痕迹，至少不能太明显。是的，不能明显，但又要略微有一丝化妆的味道，方便被别人捕捉到。如果完全不能被人感受到，那这背后的努力，又如何能被感知？要知道，努力的背后，体现出的是对这事儿的重视。当然是需要重视的，这是天天一年级班主任在新建的那个家长群里第一次发出号召，要求周五上午有空的家长，去协助打扫教室。

“动员令”一出，立马就有八九个家长报名了，叶子排名第五。其实是可以争一下第一的，就算争不到，前三总没问题。但叶子没有，不能给老师和其他家长觉得我们太上赶着，人品是人设中很核心的要素。那如何表现与众不同呢？在其他家长都提出可以带抹布过去的时候，叶子说：“我们可以带拖把和水桶。”嗯，她是唯一主动提出带拖把的。带拖把当然把拿抹布更麻烦，也更有分量，这就很见人品了。当然，既然说带拖把，那肯定说明家里有车。有车在上海当然不算什么优势，几乎家家有，但是，我们是第一个愿意用自家车给班级带拖把和水桶的，不是吗？

叶子是有雄心的，好吧，在上海这个城市，雄心这个词其实不足以形容本地女性的豪情壮志。更准确点说，这个地方的女人是有“雌场”的，就像我家，就整个笼罩在叶子的“雌场”范围之内。可惜法拉第去世太早，否则没准可以横跨物理学和社会学两大学科，当然，即便活着他也未必有机会，毕竟他老婆不是上海的，他也不了解什么是“家委会”。叶子的阶段目标，是进入一年级四班的家委会。这次打扫教室并不是实战的第一阶段，事实上一次战役早在老师家访时就开始了。至于更早之前的情报分析，以及再之前的理论准备和持续全程的沙盘推演，那都不值一提。

叶子为那妆容搭配了一身利落的装束，雄赳赳地扛着拖把、拎着水桶出门了，我跟天天分列房门两侧，预祝她凯旋归来。天天的眼里满是羡慕，他觉得妈妈可以提前去学校，真好，他很想跟着去，被否决了；而我的眼里，满是仰慕和爱慕，这，是我凭自己的努力找来的媳妇，于茫茫人海中，通过世纪佳缘筛选到的。2011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中山公园的龙之梦，我还记得她一身旗袍走来的婀娜样子，而叶子坚持说那只是一条裙子。

在尚一汤珠帘隔开的座位里，我跟她说我虽然现在赚得不多，但未来是可能一年赚到三十万的；虽然我还没买房，但我有公积金可以贷款买一套房子，写上我和她的名字。叶子只是浅笑着，她说的比较委婉，当时我只听出了她没嫌弃我穷。后来明白，她当时就没准备跟我过那种日子，不过她相信自己想要的生活凭自己就能过上。直到几年后她为了天天当了全职妈妈，我才知道，当年她一个人赚我几个的。她说当时选我是看上我这人实在、脾气好，而她自知脾气不好。坦白说，身为矮穷丑，我其实没准备吃软饭的，虽然，并不介意。

周六一大早，叶子骑共享单车去学校了，新生入学的家长讲座安排在8点到11点。天天是我骑电动车载过去的，小孩子的入学教育是同一时间。我俩比叶子晚出发五分钟，等到的时候，叶子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路不远，1.5公里吧，我提前骑过几次了，但是带着天天，我还是宁肯骑得慢一点。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遇到另一位送孩子去学校的父亲，他女儿是二班。红灯变绿，他们扬长而去，我慢悠悠骑着，天天在后座喊：“爸爸，追上他们！”

只许一个家长进校，我目送他们娘俩进去。天天背着小书包，牵着叶子的手，跟老师打招呼的时候，小家伙还鞠躬了。直到看不见了，我骑车去菜市场，买韭菜和肉包饺子。中午他俩不回家吃饭，活动结束后就直接去莲花国际那边了，天天下午还要学拉丁舞。我特意给自己剥了蒜瓣，还没吃呢，叶子微信来了，让我去学校门口，把天天的书包拿回来。再去，他俩正顶着烈日往边上的公交车站走，天天很兴奋，跟我说老师表扬他了。

晚餐，我烧了排骨和莴笋，给他们包了白菜肉馅儿饺子，还开了一瓶椰汁，庆祝天天开学第一天。虽然，并不是正式开学，那要到九月一日。饭后，天天趴在学习桌上画画，他说想画幅画送给老师。一年级，天天期待很久了，他是那么开心，以至于我跟叶子都有点担心了，怕学校和我们，当不起他那份期待。

河蚌赌徒 2020年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