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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祖母一样的女子

2021-12-23抒情散文李晓萍
我喜欢把祖母称着女子。但凡被叫着女子的,一定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一定有着良好的修养和教养,有着不俗女人的娴静和雅致,还有着对自身命运的一种不卑不亢的把握和接纳。突然想起祖母,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却时常在我的梦里梦见祖母。要完全凭……
我喜欢把祖母称着女子。但凡被叫着女子的,一定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她一定有着良好的修养和教养,有着不俗女人的娴静和雅致,还有着对自身命运的一种不卑不亢的把握和接纳。 突然想起祖母,祖母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却时常在我的梦里梦见祖母。

要完全凭印象写祖母,自己是断然写不出来的,想用电话联络父亲,让作为儿子的父亲讲述祖母的故事,想来凭一时的兴致冒然唐突地询问,得到的也是像一个人外表一般大致的陈述,是完全深入不到她的内心世界里去的。就感觉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远离了亲人,犹如困在了一座岛国,四周汪洋一片,筏舟也难,泅渡也难。

我只能凭借长辈们在我幼年及至稍大时得到的对祖母的评价来描摹祖母。

只隐约记得,祖母是爱美的,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镜子梳她那头泛白的发,而后在脑后挽成一个舊。即便有时头发不乱,祖母亦是喜欢对着镜子,左瞧瞧右看看,仔仔细细地照,手在头上摸索着,不容一丝发丝散乱,把能找到的一根乱发妥帖地安顿在耳后。每当这时母亲就笑眯眯地对我们说:看你奶奶又在照镜子了。都说爱美的女人喜欢照镜子,祖母面如满月,肤白如脂,鼻梁挺直,手指修长,即使年迈,依然看得出轮廓的精致。 祖母的心似海洋。年轻的心经历了多么大的变故,多么大的动荡,心如波涛汹涌,却从不抱怨,从不发泄,而任脸上如平静无波的海面,宁静而安详。默默地任命运之手推着她跨越生命之长河。 祖母出生在一个旧时的大家庭,为人谦和,知书达理,更有着旧时女子的贤良淑德。嫁给祖父后随即在家相夫教子,祖父则在辰州一所女子中学任职。祖父的家业兴旺,曾祖父在四川的一个地方任官员,其名已经编入了县志。家产囊括了当时整个县城的文化产业,包括学校、影院、书店等。祖母为祖父生下了六个孩子,父亲排第二。有了这么一个家业兴旺的大家庭,祖父祖母该是多么地高兴和自豪啊。 然而天不遂人愿, 事情远远不由人想象。祖父在任职时,喜欢上了同样在学校教书的祖母的小妹,两人因同样的职业兴趣爱好而相爱,继而相结连理,娶为二房。祖母得知后,悲从天降,苦从地升,原先的地位一落千丈,高傲而自尊的心遭受狂风暴雨般地洗劫。一气之下,携自己生的五个子女,当时父亲的大姐已出嫁,迁徙至乡下。
据说当时的家规很严,曾祖父知道后,气愤不已,规定了一个处罚日。不论多远的距离,事务多忙,祖父都必须在那一日之前赶回(其实那时祖父已经去了外地任职),面对祖宗牌位,罚跪一天。 父亲那时已经工作,两个叔叔和姑姑跟随祖母在乡下生活。 在乡下置办了一间很大的房子,梁高柱粗,屋舍宽敞,楼板厚实,是当时村子里最大的一间。在我记事起那间屋子早已不属于我们家了,据母亲说是土改时被分了出去。而我却经常去那家玩,跟那家的女孩是最好的玩伴,我很羡慕她们家,仅婆媳几人,住在那么高大宽敞的屋子里,前面的院子足够一蓝球场。 那样的年代, 命已贱为草,谁还会在乎房舍的高矮与宽窄。 祖母是不会做农活的。只在家里帮忙做做家事,照看孩子。
从母亲和两个婶婶的口中,都一致地认为祖母是一个很不一般的女人。从不在哪一个媳妇面前夸哪一个好,也不在背后说哪一个媳妇的坏,对几个媳妇从不偏颇,一视同仁。也从不与人有纷争,总是用一些自己的经历和教养来开导母亲和两个婶婶,把媳妇当着自己的女儿一般善待。祖母用自己博大的胸怀撑持着这个没有男人帮衬的家,即使后来祖父被打成右派,那时住在城里的姨奶奶也已去世,祖父带着城里的小叔发配到我们居住的村子里,祖母那时的心早已冷得冰浸,始终不肯原谅落难的祖父,祖父只好寄住在村头的一户村民家里。 待祖父平反还有一段时间,祖父已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里突然离去。我敬重的祖母,倔强的祖母,爱憎分明的祖母,没有在人前落下一滴眼泪。我不知夜里的祖母,是怎样趟过那一条条无人猎涉的黑河,又是怎样穿越那些看不到黎明的黑夜,也是如何地跨越心灵的忧凄和苦痛。在人前,祖母依旧是那个没有悲凄也无大喜的一个女子,犹如一口藏而不露的深潭,无风亦无波澜。 1981年,随着国家大规模的平反昭雪政策,一些冤假错案得到了纠正。我们家也跟随国家政策的变动,又迁回了城里。只留下三叔一家不愿回城,至今仍在乡下生活。
生命就是一次次毫无预见的迁徙,路途的艰涩、突兀全不由我们掌控、设计,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已经过去,无法释怀的,已经释怀,无法放弃的,也已经放弃。 最后一次清晰的记忆是我在19岁那年,单位组织出外旅游,因要赶车,第二天母亲很早就叫醒了我,起床后发现,祖母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抹眼泪。问其原因,祖母说昨晚听母亲说我要赶早,以为我要出嫁了,她不舍得我走。真是让人哭笑不已,不过那时的祖母已经有了些微的老年健忘症,我忙安慰祖母,说回家时一定会给她带礼物。祖母笑泪并盈,瞬间花开。 祖母在最后的几年因健忘病症加重而离去,像一片落叶永远地从枝条上飘落了下来。 至于祖母的家世,我不甚很清晰。据说祖母的姐姐有一个女儿至今仍在美国,在中美关系解冻初期,曾往家乡寄过几封信,一直打探祖母的消息,岂料祖母仅在之前一年仙逝,无缘再相聚。祖母的侄女因念其失去唯一的亲人,再无回国的念头。祖母的兄弟在解放后一直致力于商会和教堂之类的事务,前几年回家,还听父亲提及。不知如今的近况如何,如果健在,想来年事已高。 ——谨以此文作为纪念祖母动荡而多舛的一生! ------- [ 本帖最后由 李晓萍 于 2013-10-9 19: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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