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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已发旧文)

2021-12-23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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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谁做主
周六晚上我埋头做题,父亲进来说,你去替小雨考试。不想时间被占了,就答应好。父亲做思想工作最会占时间,必须跟他速战速决。
第天下午返校的时候我后悔了。但还是可以反悔的,但不想反悔了,不想违抗。我已经违抗他几百几千次了,从小到大。
最后一次是我下决心复读的时候,他给我下通牒,去村小当民师,不去也得去。牛叉得很,老子天下第一。我说要去你自己去!他劲头软了下来,退到他的椅子边,款款坐下去。
这是要给我上课——他觉得他该给我上上课了——当民师,我已经拒绝他有一个月的轮轮回回了,从8月到9月,来了拒,拒了来。
这样的拉锯战不好受,不然也不冲他。冲完他,我本来是要逃的,可他动作比我快,退后一步造个场,我逃不开了。
真希望他不用这种工作式的作风对付我。
他坐下,我站着,他仰视我说话,像一个落难的人向人求助。他这姿势我见多了,多到烦。我背过身,不看他。我的做派,他也见多了,他一点也不受影响。他说,真的顶不住了,学校不是咱家办的,你要再不去报到,缺就真不好再留,后边有一溜人往前挤,条件都不赖……
我还是说不去。一开始就说不去。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他牛劲都费上了,没有收到预期效果,气得腾地站起来,立马变个人似的对我大发雷霆。嗨,早该这么狂躁暴力,装什么正襟危坐在那求人?他大声,我小声。他听不见我,我不听他。
一沓复习资料早已收拾好了,就在我占用的他的大头桌子上,我卷起它们就走人,用行动跟他现对现的硬碰硬,不让他一会露一会雷地折磨我神经。
跨出院子还在想:小雨已经占一个了,这又要占一个,统共7、8个老师的位,你当书记不丢人,我都嫌丢人。也打内心不想当老师。
父亲思想工作失败,暴躁完了就骂。是骂我吗?骂得驴头不对马嘴,跟骂街似的,一个字儿都不提民师和我,和当,和不当。但分明又是冲我骂的。他声音很大,很烈,每句都达到爆破效果,想把我炸死。
感觉他的气息从后面一浪一浪烤过来,烤得我脊背发烫。
飞奔到学校,还是有一股气呼呼的气流在我身后不散。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与父亲这类人接触,不然会丧失奋斗的勇气,消解意志力。他们只会说“考大学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种吓唬人的话。尤其与我的数学老师一起探讨我,研究分析我,然后衬我在他旁边的时候对着天边说,风水不好,老林不长那棵蒿。他目对的方向,是我家老林的方向,那里埋着他的父母,不知他的父亲可曾在他旁边说过这样的话。

替小雨考个试,不伤我什么前途,没有违抗的价值,也趁此缓和一下和他的关系。他一进来也没打算我违抗,话头根本不带商量。只别害了小雨。

11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我如父亲所愿,去临涣考试。考场离淮海战役前敌委员会故址很近,离遗存的战国城墙也不远,考完我去游览了一番,觉得也不白来一趟。可是对高考一点用也没有,课本没有临涣这地方。
12月,小雨被录取,定在新年的1月5日去淮北市农行干校报到,为期半年岗前培训。
我复读的高中离干校叽里拐弯10多站路,小雨的寒假比我们早,她临回家来看我,告诉我她被录用培训的一些事情,给我买面包吃,买美加净,给我零花钱,留够买车票的,连一分二分的也都给我了。小雨不会虚的,她甚至不会说谢谢。那时候美加净问世不久,堪比现在的欧莱雅。
直到见着小雨,我才知道我去临涣考的那场试是啥。我说小雨你好好干,这可是国家的,不再怕人说闲话。我知道她和我一样,不想在父亲的一把伞底下做事,那样有能耐也算没能耐。
小雨比我瘦小一点,不喜欢我叫她姐。大概是忌讳年龄——谁愿意有个显得比自己还大的妹妹呀?
可是接着的寒假,我和小雨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和我一起去临涣考试的一位同学,他的家人举报了我们。
这位同学没考进来,与后来的信息就绝缘了。他当乡干部的堂叔回家说考进来的是谁谁,同学对他堂叔争辩说考试的是小雪,统共一个考场,没见小雨的影子,说他堂叔弄错了;还继续争辩说小雨别说没去考试,即使去,也考不上的。他是我和小雨共同的同学,印象都不错,而且他已经报考了财政部门的招聘,应该是说无意,属于正常的辩解。他堂叔也应该是当新闻说的,至多是想说他这位侄子没考过人家。
平静的石头不发生碰撞便会永远平静下去;一旦碰撞,就火花飞溅,灼伤四野。这叔侄俩悠闲中的聊天碰撞是个意外吗?但接下来的事情对我家来说,绝对是个意外。
同学的堂叔大人,在这件与他家有关的事情上,必须要有正义感,必须举报、揭发,否则不单是对侄子不公平的意义了,他本人的脸面仿佛更加重要。
接下来的一切可想而知。
告得紧,小雨被勒令辞退。

千方百计都没保住。
然而结果非常出乎意料——出乎双方所有当事人的意料:上级银行没有在本次招聘中按名次往下补录,已经招进来的小雨这个名额也没有作废。
招人不是想招就招,想啥时候招就啥时候招,得逐级报批,程序拖拉,这次又照缺招的,作废一个,得补录一个,不补,就不作废。银行头疼的结果是谁考试谁上岗。当然,我只知道结果,至于原因,还有银行头没头疼,都是我猜的。
结果很戏剧。
小雨回来还当她的民师。我去干校学习银行。
感觉这里面有手脚,该处分几个人才对,比如监考的,比如调换的。父亲说我俩长得太像,处分谁都亏,又说这个名额的延续,稳当,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事。
后来的事实证明,父亲说的是对的。但银行一直坚持说留的是第一名的成绩,不是其他。
小雨的脸那段时间被无数目光抽打,痛苦不堪,整个人都没处放。
那时候真糟,不是一般的糟,不能像现在这样外出打工,就得在一圈子眼皮底下被扒光。
悔不该去临涣作一趟。
我悔的是去考一趟试,小雨连悔的资格都没有,她自始至终都没参与任何事情,名字都是父亲在乡里开会随时报上去的,即使她梦寐以求,也没人打她个招呼。
我想父亲一开始打的就是我俩组合的算盘——反正我是要在考学的路上走到底了,名额贴小雨身上好了,试由我来考。他知道小雨考试悬,而且只定向招一人。
父亲这山巴着那山高哦,有乡里的,就看不上村里的民师了。但更多的时候我觉得他志在必得的根源,在他的面子、虚荣心上——向外人证明他多有本事。

我下决心复习的动力,有点复杂,最大的成分,是我喜欢的一个同学考上了大学,我不想将来被身份卡住,不能和他发生点什么。
那时候的大学毕业生绝对没有去乡下工作的,所以我决不能去村小当民师。大学生不去的地方,是留给考不上大学的人的。公允在此,我只有去复读考大学。
同样也不情愿在乡镇工作。父亲给小雨报的,去向就是银行的乡镇网点。

我去淮北农行干校之前,和父亲发生了史上最为痛苦的战争——没有逃民师的那种决绝和爽当。这种拖泥带水的挣扎,在父亲加上母亲的强大攻势下,不堪一击,迅速败北。
有一定的成分是败给了我自己。毕竟一个不错的岗位,想想弃了就没了,不再有可能落给小雨,岂不白考一场试?
虽然这是父亲耳提面授的结果,但我还是觉得没谁五花大绑我,最后定夺的,还是我自己。
该死的爱情这时候变得啥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起。怪不得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不说人为爱死鸟为情亡。该死的爱情,原来是吃饱了的事情!

我想我可能是命该如此,不然没法解释。

我去干校培训了,名字是小雨的。没有一个人认出换了人,包括老师。
好奇怪。
心想你们就装吧。
可是女生宿舍的人真的是没认出我,我能感觉到。难道是一个年关过的,吃肉吃钝了眼了吗?
我不习惯。开始,点名点到小雨,我环顾左右,看是谁重了我姐的名。后来也没习惯,太乱。从小学到高中,同学圈子庞大,我又一直成绩出名,初中省级语文竞赛都有名,高考是数学拉分没考上,不过数学成绩差也一样出名。总之整个的面上,知小雪是我而不知小雨是我。
工作到第十年,费劲改回了我自己的名字。小雨的名字退到曾用名栏。档案的照片没动,看不出不是我的青春倩容。不过现在是差远了。就连小雨本人离它的样子也越来越远。

培训期间,和在高考复习班一样,我总是在想有关他的事情。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根本没想挥。很享受。面前,周遭,甚至我的书页,我的作业本,都是那个影子。
想不起来从哪一年的哪一天开始在乎他。
每逢下学期开学的几个星期,他桌上总是有一个春联纸做的草稿本,线缝的,老纺车上的棉花线,很粗,正面反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蓝墨迹。冬天他没戴过帽子,不像别的男同学那样,戴个带耳巴的帽子赫盏赫盏的。可能没有,可能不喜欢戴。
我着迷他对待书包的样子,他不是背身上,而是把书包夹在腋下。进班的那几步跨得急,他一只手弯住书包底部,另一只手漫过前襟去扶书包。似扶非扶。似扶非扶成个象征,就像某个诗人的挥袖之间,潇洒,迷人,又深不可测。我读过一本叫《前夕》的小说——《峥嵘岁月》第一部,小说中高三学生钟望麟写的一篇命题作文《科学的春天》,其中有这样一段:腋下夹着的,是金光闪闪的牛皮包,那里面也许是一项重大的工程设计,也许是一部刚脱稿的脍炙人口的长诗,也许是……
我不知道他看这部小说了没有。
他把书包置于腋下,我觉得他是看了。
尽管他腋下的是书包,布做的,有点破,但意象是一样的。谁敢说那里面,春联纸做的草稿上没有将来一天重大工程的设计式子?或一部长诗的韵律?
冥冥中,破的布书包,与金光闪闪的牛皮包有相通之处。
我与他也有相通之处。与他看了同一部小说就是相通之处。
……
身后来自他的一通哗哗啦啦响声过后,我才把心收到书本上。有时也收不净,留一点点给他。
他也有比我早到班的时候。那天我低头弄正板凳,刚要抬身坐板凳,他说我穿中山装好看。
他离我很近,隔着他的窄窄的桌面。他的话从我的侧面,直线送进我耳朵,带着温热的气流。一下子,我感觉我全身毛孔,都在为这股气流张开……
中山装是我哥一个月前见面穿的,女方临别说有点不合身,紧了点,小了点,哥回到家就脱了,扔了。我衣服全脏了,懒,不想洗,一时摸不着穿的,想起母亲说过的哥气呼呼扔的褂子。褂子还在旮旯,是新的中山装,干净,我就穿去学校了。打那,他夸好看那天起,一个季节我都没怎么脱过那件浅蓝中山装。
复习的那个寒假,年后,他托人给我捎来几本高考复习书。那时我和小雨正悲伤。父亲露出一丝得意,钝眼的人看不出来。收到他的书,我连悲伤带恨父亲。他在书里夹一封信给我,除了他学校的地址,信上写的什么全忘了。信也早已不在了,不过从那,我有了一条联系他的线。这线后来写到滚瓜烂熟。我把中断复习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没事,有工作比什么都好,上大学是因为没有工作才上。我知道他是设身处地说话。他家穷,搁现在的私费,上不起大学。
信写到最勤的时候,一个星期彼此能收到对方两封。之后,很久,突然地就倾斜了,我发出去5封都换不回一封。偶尔回的一封,抬头也变了,变成“亲爱的同学”。之前的信没有这种称呼。
之前感觉都快省去“小”了,或者,就“小小”。这和其他方面一起在他的期许和我的期盼中。他学的是中文,他说他最喜欢中文的“小”字——姓前冠“小”是可爱,名前冠“小”是亲爱。我说这都不是情爱。隔着厚厚的信笺,他看不到我脸红,回信夸我小巧玲珑。
一个暑假,一个寒假,又一个暑假隔得,我的期盼变成了“亲爱的同学”。
谁知他亲爱的同学有多少啊?

他永远没有回答我有多少。这样问他之前——很长时间的前面,一直有个人对我穷追猛打,开始,不比我和他通信的时间晚很多。
培训期间,我不知道这个人背地里注意我多久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从小雨身上移过来的。他开展一系列的行动我才明白。不是我脑子笨,是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写信上面,每周两封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干校这个人开展的第一个行动,是叫我把女生餐桌剩的馒头拿给他。我拿给他,他接住,放在他们的餐桌,折头对我说,你都看见了,这几个没吃饱,坐在这等你们走光了去拿。他的脸逼近我,两眼直瞪瞪地看我,要把我看穿的架势,好像是我走得慢误了他们拿馒头。他又说,他自己不要,是为那几个人做好事,如果可以,就以后帮他拿过去。我想,做好事有啥不愿意的,你能做,别人也能做,剩馒头放那也都浪费。
我以后真的帮他拿过去了。他也真的从来不吃。
做这种好事的人不多,至少我不会因此恶感他。

5月底的天很长,下午快7点了还不黑,我在压水机那洗衣服。那是食堂场地,比任何可以洗衣服的自来水地方都爽阔。我洗到半途,他跑来帮我压水。压得正欢,嗙哧,压水机把从他手里猛地弹出去,打到他嘴上。他随后一阵沉闷,蹲在压水机旁,手紧紧捂嘴。不大一会,有血从他手指缝流出。他仍然没有声响,好像连呼吸也没有。他越是不发声,我越是害怕。越来越害怕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食堂师傅路过,把他弄去医院,我要跟着,被他摇头拒绝。第天刚看见他人影儿,他就转过头回避。听说他嘴肿得厉害。
隔几天再看见的时候,他戴个纺织工人戴的那种大口罩,只露两眼。下了雨,气温还好,算是大自然对他的一点点眷顾。

培训结束,我已经收到十几套书。
我跟他信上说过想报自学考试,这些书多冲自考寄给我的。也有他自己看过的励志书籍以及他喜欢的文学书籍。励志书有的页上写着心得一类的字。那段日子我真正是喝了不少有用的书(读得快了感觉就跟喝书一样)。
第天就要离开干校了,我正愁这些书咋搬时,他来了——干校的他。我说你咋进女生宿舍了耶?他说这会儿都乱套了,都在乱串门,你看不见?切,都亥时了,还忌讳。他豁着牙,说话几乎不关风还这么油腔滑调。他见我对一堆书发愁,就跑出去找来一个宽大的蛇皮袋,三下五除二,把书和小物件全整了进去。

去单位报到上班的时候,那一袋书和其他宝贝已经在一间单人宿舍里等我了。另多了两瓶鼻炎药水和一包辛夷。辛夷长得小毛桃似的,父亲叫它毛桃,曾经一包一包地买给我,对我说坚持泡水喝鼻炎就好了。哪能坚持呢?我在干校鼻塞头疼,他邀我一起去医院检查,他说他也鼻塞头疼。检查结果我鼻炎严重,他没一点毛病。
        不是他,我真的很难搬回那些书。直到他给我弄来一个绿色铁皮书柜,我才知道他是谁。我们的安家家具是三大件:床,桌子,椅子。书柜其实是个账柜,员工宿舍不该有,既然他能从哪搬进来,似乎是就该了。
他的父亲是我上班的这个乡级单位领导的领导,人称大领导。我上班单位的领导是我父亲的朋友,小雨当初报名,就是他私留的名额,叫“招干”。
报名名额没有限,恐怕招方都想海报,海选,海考,可是信息有限,就在那一小撮人中间传 。不知为什么。不知解释权在哪。但后来的成长经验告诉我,凡事是下面一层一层的人执行的,不是一排一排没血没肉的机器,别试图去哪要解释。
当时的银行,值得一小撮人用心。它是企业,似乎又是事业,似乎双重属性,不问哪边长工资,它都跟着长。看似霸道,牛气,实际是真牛,它正赶着经济腾飞的“牛市”,事业靠上去,企业挂龙头。职员身份也牛,工资执行行政级别制,新入职照24级算。
这样的招聘,乡镇人对你说“招干”,一点也不算抬高。

想想当初的录用,以及后来的调正,也许是在区银行的大领导那完成,即使是在县里完成,在省里完成,那地方也应该起了关键作用。
每当翻开自考书,我就恨这一帮人。父亲,小领导,大领导,豁牙,都恨。如果小雨看见我睁大眼睛瞪着墙上的一个点,嘴死死抿住,她就知道我正切着槽牙发恨。
下半年的自考日子就要到了。要不是父亲制造的一通阴差阳错,我很可能不需要这半年一次的自学考试,很大概率该在大学进行差不多是对应日子的期中阶段考。
恨。

豁牙的牙镶好了,笑起来居然比打掉之前帅气。
帅,就叫他靓君吧。
写信的那一个,叫真君,真命天子的真。

靓君分到邻乡银行上班。一天他突然跑去我家找我父亲要贷款。他们中午一起喝酒,我表哥最烦要账的,使劲灌他酒。他看出表哥是父亲的打手,不知后面还有多少凶险等他,就出招用帽子接。临走的时候,表哥把他的酒气熏天的帽子戴到他头上,不准他摘,一直送他到出村的路口。

父亲到处借钱,连外乡的银行也借。
听说他每借钱都求爹告爷,甚至低三下四,难怪想家里人干银行想疯了。
父亲是个有野心的人,小时候穷的要饭都和别人不一样要,他学唱莲花落,唱攻打徐州城挣饭钱。给他个舞台,他就要开一场大戏。改革开放,他第一个在村上搞经济,从山东请来人建轮窑厂。轮窑厂的建成,大部份钱是借的,造砖卖的钱,利润不够还银行利息的。工人都是本村农民,逢收种不能开工,冬天又冻坯,往往要集中在一年里头仅有的几个月生产。这几个月被农季分割得零零碎碎,产出跟不上季度结息的节拍。
银行又来要利息钱,派靓君来。不是他们要得勤,是上季度结的根本没付清。几万本金的利息,一季度结下来不是小数目。这次还是不能清,父亲说得留一千块钱买草栅。一次太阳底下下暴雨,没有足够的草杉盖砖坯,又仓促,半亩地上的砖坯报废。这种诡异情形说有就有,得在坯旁边存草栅。靓君也是被一帽子酒吓着了,没再坚持一千块钱,只说缓日来拿。
这一千块钱还没顾上买草栅,一个工人的脚被砖机绞了。情况危急,父亲拿一千块钱把人送到医院,回来筹后续治疗的。
钱哪是好筹的?
很难想象他到处筹钱的样子。这次连靓君也找了,是表哥出面去的。
靓君还在生表哥的气。表哥噌地出去买来一瓶酒,打开哗哗捯进自己的帽子,半帽子酒还没浸完就捂在了自己头上,酒顺着头和脸往下流。非常规人,做非常规事,靓君经不住这非常规缠法,说隔天回话。
隔天,他果真弄到了一万块钱,什么也没说,递到表哥手上。表哥对父亲说,儿子比爹好处。爹就是区银行的那个大领导,想必表哥和父亲都撞过那尊的南墙。
一万块钱,是靓君一天之内发动他的亲戚朋友在区辖的七个乡镇银行借的,还骗了他父亲的一千块私房钱。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靓君使我父亲度过一个艰难的坎。也正是靓君的这次帮助,让父亲陷入情感的深潭。他一时半会还不上这笔人情钱。开窑以来,他最烦人情钱,也最怕卖股份。那一万是不能承受之重的滋味。他喜欢带利息的公钱,用起来理所当然,而且还利息的时候颇有成就感。

事故人得到应有的治疗和想要的补偿,窑厂慢慢转好,还掉贷款利息之后有了回头钱。父亲踌躇满志的时候,我的领导去我家做媒,把我介绍给靓君。
这个领导真是,他问过我几次了,每次我都说不行。
我也跟靓君面对面说过,不谈。我甚至指着他从干校给我运回的书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呐,这就是他寄给我的书。
领导跟父亲提的时候,父亲惊诧。又好像忽然明白靓君缘何帮他。他至今还被那一万块钱的人情压得喘不过气,正着手把钱还过去,附送一份厚礼作为感谢,都已经吩咐好表哥去办了。
听了领导的提亲,父亲不知下面怎么做的时候,我正好回到家。父亲问我,我说不。内心和以前拒绝民师一样坚决。
这之后,一些人八卦我谈对象了,我又不能到处跑去一个一个解释。
父亲会不会把我的话理解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该死的靓君,中秋节还去我家送了几斤月饼,唯恐天下不乱。

还有个糟心的人。
这人是我高中同学,也考上了大学,他来我的单位向我借300块钱。我几个月的工资都没有300,他真煞渴。几年不见,见面竟然是这种事,况且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冲钱打劫似的。鬼都不知道我怎么就妥妥贴贴给了他300块钱。打个折也是好的。300啊,对我来说是巨款。他揣好钱匆匆走了,头也不回,像怕我反悔。他真是太煞,太煞我这种人的小资风情了——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贯喜好面子上的虚头——我本来对他印象不赖,至少以大学生身份与我叙叙旧也算有点意思。
但到这,也不算有啥事,权当见个贼。不幸的是,一段时间后,传来我是这个贼同学对象的消息。奇了怪,我谈对象,不从我这传出去,倒从外面传我这里来!
不大的一个乡面,一会有人说我跟这个谈,一会有人说我跟那个谈,风言风语不断,有鼻子有眼。
面对后来父母的疑惑和盘问,我交代说以前是在谈对象,可是现在好像不是了。

真的不像是了。我写的信越来越石沉大海,以至于靓君为我做好事,或是别有用心时,我不敢再说那些书是我对象寄给我的了。
但是我就是不想跟靓君谈。一点都不想。他只是我不恶感,也不好感的一个热心同事。他不管对我做了什么,我都能理解和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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