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上消息
2021-12-23抒情散文何足道哉
在北方的冬季,如果你驱车沿着公路前行,会常常清晰地看到,公路两旁枝头上的鸟巢温暖的日子过去了,秋风一天紧似一天,茂密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随风飘零,倚在枝头上的鸟巢就暴露出来。鸟儿们知道,离开的日子来临了。它们叽叽喳喳地招呼着,一群一群向南方飞……
在北方的冬季,如果你驱车沿着公路前行,会常常清晰地看到,公路两旁枝头上的鸟巢
温暖的日子过去了,秋风一天紧似一天,茂密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随风飘零,倚在枝头上的鸟巢就暴露出来。鸟儿们知道,离开的日子来临了。它们叽叽喳喳地招呼着,一群一群向南方飞去,去寻找更加温暖的日子,留下一个个空荡荡的鸟巢,在枝头上摇晃。 这是北方特有的景象。常常会是紧靠村头,有那么一块空旷的荒野,几棵或大或小的树木,萧索地立着。杨树最为常见,稀疏的几棵,自然地分布开来。有树的枝头上,就倚着一个一个的鸟巢,像寒冷的冬天里,仅存的硕果。 杨树是不结果实的,那是枝头在传递消息,就像家家夜里燃起的灯笼,照亮寒冷的夜。看到枝上的鸟巢空了,村里人就知道,寒冷的日子开始了。 迎着风雪的鸟巢,在枝头摇晃,摇摇欲坠,像熄了火的灯,全没有了往昔的生气,传递出一种寂寥与无奈。 村头枝上的鸟巢空了,村子里也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因为忙,在去年的腊月里,我才回到离别很多年的家乡。这是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山村,在这样的深山里,算得上一个很大的自然村了。村子依山而建,顺着山势,错落分布,自然而简约。村子的后面是山,脚下是一条潺潺的小河,小河的那边,是一条蜿蜒的公路。公路沿着对面的山蜿蜒而去,伸向大山更深处。 几百年来,小河孕育了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滋养着这里并不肥沃的土地,也养育着村子里祖祖辈辈的人。如今,这条并不湍急的河水将山里唯一一条公路与村子隔开了,如同隔断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一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河流,盛满了村里人的悲欢。 河面很宽,河水很浅,很清,很甜。夏季的时候,清清的河水就在很宽的河面上铺展开来,荡起层层的波纹,有鸟儿贴着水面掠过来,又飞过去;有鱼儿在清澈的水里,在五彩的河卵石间,游过来,又游回去,有一番别样的情趣。村里人修筑了许多细细的,弯弯曲曲的水渠,将那清清的河水,引到田地里,将那些从乱石堆里抠出来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改造成可以种植水稻的良田。在大山的深处,在一条宽阔的河流岸边,有了一种江南水乡的风韵。祖祖辈辈吃玉米的山里人,也可以在自家的门口,用自己的双手,种植出水稻来,也是一个奇迹。可是,能够生出水稻的田地,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几块,迷人的江南风光,也只不过那么短短的几天,山里的人,还得靠天吃饭。 山里,是石头的世界,山里人只好与石头争地,在乱石的缝隙里寻找可以种庄稼的土地。一条条,一块块的土地被整理出来,深挖、施肥、种上庄稼。远远看过去,像是调色板上涂抹颜色,东一浓笔,西一浅色,很有一些艺术的情调,往往会激发起那些路过的摄影师的创作激情。岂不知,那些是山里人祖祖辈辈与石头抗争的结果,是山里人祖祖辈辈血汗浸润而成,是山里人一年一年的希望。 然而,在很多的年份里,山里的人,还是饥一顿,饱一顿,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从每年最为寒冷的日子开始,大人们就将腰带勒了又勒,用瓦盆里所剩无几的粮食,捱过一年里最为艰难的日子,等待春暖花开,等待那些空了一个寒冬的鸟巢,迎接一个个归来的鸟儿。 枝头上的鸟巢流转着鸟儿清脆的啼鸣,沉寂的山村,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的老宅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这样的院落在村子里不算多。几间青砖灰瓦结构的房屋,高高的门楼,在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更是没有几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到现在,不知传了几代。 据长辈们说,我们原来是一个大家庭,不知为什么在这里修建了这样一座宅院,祖祖辈辈定居下来,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还是因为这里远离尘世?没有任何的记载。 正房有六间,青砖灰瓦,白灰勾缝,斗拱飞檐,雕窗漆门,透出浓浓的古意。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将房基高高拱起,房屋显得庄严、高耸,显示出一种威严的气派。雕镂的窗棂,显得精致而古朴,那有些发黄的窗户纸上,却弥散出一种没落的气息。年久失修的房顶,有几棵小树,不知何年何月,于一垄一垄的灰瓦的缝隙间,生长出来,在风中瑟瑟发抖,没有一点的勃勃生机。院子里有两棵柏树,很粗,古意深深。想必与这个院落的年代相仿,那些细密的年轮上,肯定记载着这个大家庭的陈年往事。 院子里铺地的青砖,已经模糊了原有的颜色。长长的甬道,更是被磨损的凹凸有致,那是岁月的痕迹,是祖祖辈辈过往的步履,留给后人永不磨灭的记忆。这座大山里的院落,曾经是那么兴旺,那么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用各种各样的足音,敲响在寂静的山村里,敲响了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岁月。 然而,现在,这个大院依旧。但是,却显得那么空寂。 踏着一级一级青石板台阶走上去,推开厚厚的木门,走进光线灰暗的屋子,仿佛走回了上个世纪。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很古朴。看得出,那些家具已经有些年代了,制作精致却是黯淡无光,早已经失去了当年风采。窗户下面,是一铺火炕,阳光照进来,很清楚地看见有一只鸟儿,在那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只老鸟,身上的羽毛似乎已经掉了不少,斑斑驳驳,像一棵将要枯死的老树。在铺着塑料布的火炕上,踱着,不慌不忙,沉着而老练。见有人进来,歪着头,看几眼,并不十分在意,人进人出,对它而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它的面前,有一个小碗,装着一些金黄的小米,另一个小碗,盛着水,一啄一饮,是那么自然而随意。看得出,它在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叔叔说,冬天来临的时候,鸟儿们纷纷飞到南方去了,只剩下它,守着空巢,孤苦伶仃。终于有一天,寒风扫过,它禁受不住寒风的凛冽,从枝头跌落下来,被村里人捡回来。见它垂垂将死,叔叔可怜它,将它放在火炕上饲养,让它享受一段应有的温暖。 “它老了,飞不动了,只有独守空巢。”叔叔的神色有些暗淡,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禁有些动容。 叔叔今年已年届七十,是长辈着最小的一位,也是长辈中仅存的一位,守护老宅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在这大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见证了这个大院的兴盛与衰落,经历了一个大家庭由热闹到落寞的过程,几乎成了这个老宅的一部分。我是我们这一辈里的老大,叔叔有意把老宅的未来托付给我。可是,这座老宅虽然年代久远,古色古香,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留有家族先人们的余泽,然而,在这大山深处,在这交通不便的偏僻之地,这座老宅有多少可保存的价值呢? 我无法像他那样用毕生的时光守护在这里,他是一棵扎了根的树。他的儿女们早已经纷纷外出,像那些鸟儿一样,将一个空巢留给了他。只不过,飞走的儿女们不像那些候鸟,准时飞走,又准时回来。恐怕,这偌大的院落,将是他老夫妻俩最终的归宿。 明显感觉到叔叔眼神中的孤独。颓废的样子,恰似在火炕上踱来踱去的那只秃了羽毛的老鸟。他脸上表情呆滞,半天也不见一句话,他更愿意与我说那些陈年往事,诉说老宅曾经的荣耀与繁华。婶子比我上次回来时更见苍老,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许多。我的到来,让她感到了意外的喜悦,她屋里屋外忙碌着,一边絮叨着叔叔的种种不是。说叔叔越老越孤独,越孤独越古怪。 叔叔少年时曾经在城里读过书,有些古文的底子,受家风的熏陶,钟爱古典文学。但常年守在大山深处,不懂网络,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似乎很害怕与外界交往,一般不会走出大山,过着一种近乎旧时的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一个曾经很热闹的大家庭逐渐冷清了,一个个亲手养育大的儿女纷纷离开了,儿女不见回来,村子里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像大山里的石头,沉重、沉默。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沉重的心事,谁能读懂呢? 他终于打破沉默,指着院子里的两棵柏树说:“人应该像树,不能像鸟”。然后就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吞着旱烟,用浓浓的烟雾将自己笼罩起来。 鸟儿可以飞翔,在人们的眼里,是自由的化身。可以循着季节飞来飞去,可以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生活,可以筑巢生子,可以鸟去巢空;可以将一个空空的巢穴留给呼啸的风,飘飞的雪;可以在羽毛稀疏,再也无法御风远行的时候,独守一个空巢,咀嚼岁月的孤独,在漫长的等待中,慢慢老去。而树却根植于泥土里,一生不曾移动。生在这里,就将根深深扎进泥土里,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风雪交加;无论贫瘠还是肥沃,无论穷乡僻壤还是通衢大邑,都会守护在这里,不动摇、不挑剔,不嗔、不怒,无怨、无悔。 “人挪活。树挪死。”当儿女们像候鸟那样纷纷飞走的时候,留下了他,一个空荡荡的院落,还有院子里两棵老柏树。他不曾想过离开,他是一棵老树,已经将根深深扎在这里,就像那两棵老柏树一样。可是,我们读他的神情语态的时候,我们是否感觉到,他的内心太过寂寥了罢。 村子里像这样的人家不少。公路与村子隔河而过,村子就被外面的世界遗弃了。靠天吃饭的日子没有了保障,在村头树枝上的鸟儿纷纷离巢而去的时候,村子里的年轻人,也背起简单的行囊,离开家乡,去寻找梦想。村子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空空荡荡的院落和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老人,像那一只离群的老鸟,孤独着,煎熬着,等待着。 大雪纷纷扬扬,村头树上的鸟巢在风雪中摇晃着,牵引着村子里更加孤独的目光,他们知道,风雪最终会过去,春暖花会开,离开的鸟儿,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携儿带女,纷纷归来。这些在寒风大雪里空置的鸟巢,会在村里人的眸光里,重新被欢乐填满。 可是,他们无法知晓,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村子里这些空荡荡的院落,也会有鸟儿从远方归来,用欢乐,将孤寂的心填满吗? 2014-2-22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何足道哉 于 2014-3-2 16:33 编辑 ]
温暖的日子过去了,秋风一天紧似一天,茂密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随风飘零,倚在枝头上的鸟巢就暴露出来。鸟儿们知道,离开的日子来临了。它们叽叽喳喳地招呼着,一群一群向南方飞去,去寻找更加温暖的日子,留下一个个空荡荡的鸟巢,在枝头上摇晃。 这是北方特有的景象。常常会是紧靠村头,有那么一块空旷的荒野,几棵或大或小的树木,萧索地立着。杨树最为常见,稀疏的几棵,自然地分布开来。有树的枝头上,就倚着一个一个的鸟巢,像寒冷的冬天里,仅存的硕果。 杨树是不结果实的,那是枝头在传递消息,就像家家夜里燃起的灯笼,照亮寒冷的夜。看到枝上的鸟巢空了,村里人就知道,寒冷的日子开始了。 迎着风雪的鸟巢,在枝头摇晃,摇摇欲坠,像熄了火的灯,全没有了往昔的生气,传递出一种寂寥与无奈。 村头枝上的鸟巢空了,村子里也失去了应有的活力。 因为忙,在去年的腊月里,我才回到离别很多年的家乡。这是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山村,在这样的深山里,算得上一个很大的自然村了。村子依山而建,顺着山势,错落分布,自然而简约。村子的后面是山,脚下是一条潺潺的小河,小河的那边,是一条蜿蜒的公路。公路沿着对面的山蜿蜒而去,伸向大山更深处。 几百年来,小河孕育了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滋养着这里并不肥沃的土地,也养育着村子里祖祖辈辈的人。如今,这条并不湍急的河水将山里唯一一条公路与村子隔开了,如同隔断了与外面世界的联系。 一条流淌了几百年的河流,盛满了村里人的悲欢。 河面很宽,河水很浅,很清,很甜。夏季的时候,清清的河水就在很宽的河面上铺展开来,荡起层层的波纹,有鸟儿贴着水面掠过来,又飞过去;有鱼儿在清澈的水里,在五彩的河卵石间,游过来,又游回去,有一番别样的情趣。村里人修筑了许多细细的,弯弯曲曲的水渠,将那清清的河水,引到田地里,将那些从乱石堆里抠出来的,一小片一小片的田地,改造成可以种植水稻的良田。在大山的深处,在一条宽阔的河流岸边,有了一种江南水乡的风韵。祖祖辈辈吃玉米的山里人,也可以在自家的门口,用自己的双手,种植出水稻来,也是一个奇迹。可是,能够生出水稻的田地,只有巴掌那么大的几块,迷人的江南风光,也只不过那么短短的几天,山里的人,还得靠天吃饭。 山里,是石头的世界,山里人只好与石头争地,在乱石的缝隙里寻找可以种庄稼的土地。一条条,一块块的土地被整理出来,深挖、施肥、种上庄稼。远远看过去,像是调色板上涂抹颜色,东一浓笔,西一浅色,很有一些艺术的情调,往往会激发起那些路过的摄影师的创作激情。岂不知,那些是山里人祖祖辈辈与石头抗争的结果,是山里人祖祖辈辈血汗浸润而成,是山里人一年一年的希望。 然而,在很多的年份里,山里的人,还是饥一顿,饱一顿,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从每年最为寒冷的日子开始,大人们就将腰带勒了又勒,用瓦盆里所剩无几的粮食,捱过一年里最为艰难的日子,等待春暖花开,等待那些空了一个寒冬的鸟巢,迎接一个个归来的鸟儿。 枝头上的鸟巢流转着鸟儿清脆的啼鸣,沉寂的山村,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的老宅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这样的院落在村子里不算多。几间青砖灰瓦结构的房屋,高高的门楼,在这个大山里的村子更是没有几家。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到现在,不知传了几代。 据长辈们说,我们原来是一个大家庭,不知为什么在这里修建了这样一座宅院,祖祖辈辈定居下来,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还是因为这里远离尘世?没有任何的记载。 正房有六间,青砖灰瓦,白灰勾缝,斗拱飞檐,雕窗漆门,透出浓浓的古意。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将房基高高拱起,房屋显得庄严、高耸,显示出一种威严的气派。雕镂的窗棂,显得精致而古朴,那有些发黄的窗户纸上,却弥散出一种没落的气息。年久失修的房顶,有几棵小树,不知何年何月,于一垄一垄的灰瓦的缝隙间,生长出来,在风中瑟瑟发抖,没有一点的勃勃生机。院子里有两棵柏树,很粗,古意深深。想必与这个院落的年代相仿,那些细密的年轮上,肯定记载着这个大家庭的陈年往事。 院子里铺地的青砖,已经模糊了原有的颜色。长长的甬道,更是被磨损的凹凸有致,那是岁月的痕迹,是祖祖辈辈过往的步履,留给后人永不磨灭的记忆。这座大山里的院落,曾经是那么兴旺,那么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用各种各样的足音,敲响在寂静的山村里,敲响了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岁月。 然而,现在,这个大院依旧。但是,却显得那么空寂。 踏着一级一级青石板台阶走上去,推开厚厚的木门,走进光线灰暗的屋子,仿佛走回了上个世纪。屋子里的陈设很简陋,很古朴。看得出,那些家具已经有些年代了,制作精致却是黯淡无光,早已经失去了当年风采。窗户下面,是一铺火炕,阳光照进来,很清楚地看见有一只鸟儿,在那里,踱来踱去。 这是一只老鸟,身上的羽毛似乎已经掉了不少,斑斑驳驳,像一棵将要枯死的老树。在铺着塑料布的火炕上,踱着,不慌不忙,沉着而老练。见有人进来,歪着头,看几眼,并不十分在意,人进人出,对它而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它的面前,有一个小碗,装着一些金黄的小米,另一个小碗,盛着水,一啄一饮,是那么自然而随意。看得出,它在这里已经有些时日了。 叔叔说,冬天来临的时候,鸟儿们纷纷飞到南方去了,只剩下它,守着空巢,孤苦伶仃。终于有一天,寒风扫过,它禁受不住寒风的凛冽,从枝头跌落下来,被村里人捡回来。见它垂垂将死,叔叔可怜它,将它放在火炕上饲养,让它享受一段应有的温暖。 “它老了,飞不动了,只有独守空巢。”叔叔的神色有些暗淡,说这番话的时候,不禁有些动容。 叔叔今年已年届七十,是长辈着最小的一位,也是长辈中仅存的一位,守护老宅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在这大山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见证了这个大院的兴盛与衰落,经历了一个大家庭由热闹到落寞的过程,几乎成了这个老宅的一部分。我是我们这一辈里的老大,叔叔有意把老宅的未来托付给我。可是,这座老宅虽然年代久远,古色古香,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留有家族先人们的余泽,然而,在这大山深处,在这交通不便的偏僻之地,这座老宅有多少可保存的价值呢? 我无法像他那样用毕生的时光守护在这里,他是一棵扎了根的树。他的儿女们早已经纷纷外出,像那些鸟儿一样,将一个空巢留给了他。只不过,飞走的儿女们不像那些候鸟,准时飞走,又准时回来。恐怕,这偌大的院落,将是他老夫妻俩最终的归宿。 明显感觉到叔叔眼神中的孤独。颓废的样子,恰似在火炕上踱来踱去的那只秃了羽毛的老鸟。他脸上表情呆滞,半天也不见一句话,他更愿意与我说那些陈年往事,诉说老宅曾经的荣耀与繁华。婶子比我上次回来时更见苍老,头发全白了,腰也弯了许多。我的到来,让她感到了意外的喜悦,她屋里屋外忙碌着,一边絮叨着叔叔的种种不是。说叔叔越老越孤独,越孤独越古怪。 叔叔少年时曾经在城里读过书,有些古文的底子,受家风的熏陶,钟爱古典文学。但常年守在大山深处,不懂网络,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似乎很害怕与外界交往,一般不会走出大山,过着一种近乎旧时的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一个曾经很热闹的大家庭逐渐冷清了,一个个亲手养育大的儿女纷纷离开了,儿女不见回来,村子里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像大山里的石头,沉重、沉默。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究竟藏着怎样沉重的心事,谁能读懂呢? 他终于打破沉默,指着院子里的两棵柏树说:“人应该像树,不能像鸟”。然后就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吞着旱烟,用浓浓的烟雾将自己笼罩起来。 鸟儿可以飞翔,在人们的眼里,是自由的化身。可以循着季节飞来飞去,可以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生活,可以筑巢生子,可以鸟去巢空;可以将一个空空的巢穴留给呼啸的风,飘飞的雪;可以在羽毛稀疏,再也无法御风远行的时候,独守一个空巢,咀嚼岁月的孤独,在漫长的等待中,慢慢老去。而树却根植于泥土里,一生不曾移动。生在这里,就将根深深扎进泥土里,无论严寒酷暑,无论风雪交加;无论贫瘠还是肥沃,无论穷乡僻壤还是通衢大邑,都会守护在这里,不动摇、不挑剔,不嗔、不怒,无怨、无悔。 “人挪活。树挪死。”当儿女们像候鸟那样纷纷飞走的时候,留下了他,一个空荡荡的院落,还有院子里两棵老柏树。他不曾想过离开,他是一棵老树,已经将根深深扎在这里,就像那两棵老柏树一样。可是,我们读他的神情语态的时候,我们是否感觉到,他的内心太过寂寥了罢。 村子里像这样的人家不少。公路与村子隔河而过,村子就被外面的世界遗弃了。靠天吃饭的日子没有了保障,在村头树枝上的鸟儿纷纷离巢而去的时候,村子里的年轻人,也背起简单的行囊,离开家乡,去寻找梦想。村子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空空荡荡的院落和一个又一个孤独的老人,像那一只离群的老鸟,孤独着,煎熬着,等待着。 大雪纷纷扬扬,村头树上的鸟巢在风雪中摇晃着,牵引着村子里更加孤独的目光,他们知道,风雪最终会过去,春暖花会开,离开的鸟儿,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携儿带女,纷纷归来。这些在寒风大雪里空置的鸟巢,会在村里人的眸光里,重新被欢乐填满。 可是,他们无法知晓,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村子里这些空荡荡的院落,也会有鸟儿从远方归来,用欢乐,将孤寂的心填满吗? 2014-2-22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何足道哉 于 2014-3-2 16:3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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