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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我 的二大娘

2021-12-23抒情散文meng20042004200
二大娘今年90岁了,尚可自己拄着拐杖走路,只是过了今年春节,意识有些糊涂,用老家的话说,就是有些“潮”了。她时常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二大爷戏谑地说,二大娘的魂儿已经先进天堂了,在和鬼神说话呢。但二大娘在一个时候必然是清醒的,就是儿孙们要在……

二大娘今年90岁了,尚可自己拄着拐杖走路,只是过了今年春节,意识有些糊涂,用老家的话说,就是有些“潮”了。她时常说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二大爷戏谑地说,二大娘的魂儿已经先进天堂了,在和鬼神说话呢。但二大娘在一个时候必然是清醒的,就是儿孙们要在她身上花钱的时候,她一定会制止。
前天晚上,二大娘吃完午饭躺在床上睡了,直到晚上也没有醒来。堂哥、堂嫂等十几口人轮番喊她,也丝毫不能撼动她的酣睡。堂哥害怕了,赶紧拨打了120。到中心医院抽血检查发现,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导致的昏迷。医生几瓶点滴打下去,二大娘终于醒过来了。
二大娘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透,陪护的堂哥正在犯困,二大娘忽地坐起身,把堂哥吓了一跳。二大娘那阵子意识非常清醒,她知道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抓住堂哥的手说:“儿啊,我没病,咱不在这里花钱,回家吧!”说着就挣扎着下床。堂哥赶紧拉住她,无奈地笑:“我的老娘啊,都啥时候啦,还心疼钱?医生说啦,要住几天才能出院。”
可二大娘继续闹腾着要出院,任凭谁劝都无济于事。为了转移二大娘的注意力,我忽然想起一了个她最感兴趣的话题,让她讲讲单县抗日名将朱世勤的故事。二大娘是朱世勤的亲侄女,自幼深得朱世勤的喜爱,朱世勤年轻时期辗转南北英勇抗日的故事,是二大娘一辈子津津乐道的话题,不妨让她讲一讲,或许能让她忘记出院的事。我抓住二大娘的手,笑着问:“大娘,您还记得朱世勤吗?”听到朱世勤,二大娘马上停止了闹腾,眉宇间溢满了灿烂的笑容,用不甚清晰的话说:“你可问到老根上来了,他是俺二叔。”“那您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吧。”她于是瘪着嘴讲起来:“1942年,二叔领着一千多人与日本人打仗,他在最前头,被日本人用刺刀刺伤了头,没有治好,走时才38岁。”二大娘正伤感着,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中止了讲述,又要起身下床:“咱们回家!”
我们拗不过她,只好办理了出院手续,带着医生给开的药,颠簸六十余里,回了农村老家。一进家门,二大娘又开始说糊涂话了。我不禁感慨,宁可让自己受苦,也不让儿孙为自己花钱,这是二大娘一辈子也不能改变的秉性啊!
二大娘的娘家在朱菜园,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她自幼生活条件优越,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衣食起居都有丫鬟仆人伺候。嫁给贫困的二大爷后,二大娘很快适应了吃糠咽菜的日子,上地干活,下厨做饭,织布纺花,纳底做鞋,样样精通,一家老小,无不称赞。二大娘育有五子,在那艰苦的年代,把五个儿子拉扯大极不容易,二大娘心里完全没有自己,儿子们吃地瓜,她就吃儿子们剥下来的地瓜皮;儿子们喝面条,她就喝面条汤。儿子们成家过日子后,她也不要他们一分钱,自己养几只羊换取零用钱,直到86岁,她还一天两晌去村头放羊呢。
我非常喜欢我的二大娘,更从心眼里尊敬她,她经历了由富到贫的生活变迁却从不抱怨,把自己放低到不能再低的位置,给儿孙无限多都觉得不多,花儿孙一分钱都觉得是天大的数字。既然不能再为儿孙带来什么,就尽力不成为他们的负担。这种理念,或许已经渗到二大娘的血液里了,让她在医院里突然清醒,死活都要回家来。
昨天下午,几个堂哥商议,是时候给二大娘做一口棺材了,她正行走在人生边上,随时都有可能被阎王领了去。堂哥一致同意做松木的,用最好的红松,做得宽敞些,让操劳节俭一辈子的母亲有一个好归宿。谁知他们的小声商议让二大娘的意识忽然清醒了,她用拐杖把地板敲得咚咚响:“棺材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做桐木的都行,给我做松木的,花钱太多,我睡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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