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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异兽日志

2021-12-23经典散文
[db:简介]


       五点四十分,秒速器,幽蓝的火焰。
  六点四十分,杰克醒了。
  滴达,滴达,乳黄的沙发,杰克把头从深陷的垫子里捞出来,像个一丝不挂的渔夫,盯着墙。时间干腻得如过夜的油漆。太阳透过橘红色的窗帘打在他的头发上,荡漾着,像黄昏池塘里一阵金色的游鱼。
  他的嘴角笑了,黎明的白袍,发酵的红酒,突兀奔烈的太阳。哦不!我的心是一只柔软的柠檬,时间的汁水浓缩其中。他拿起剃须刀,镜中的影子正在做瑜珈柔软运动,清晨,广场,剪裁的青草的呼吸,一匝彩虹喷在狗的身上,洒水车悠长的汽笛声。
  暗哑的百叶窗,一阵婉挛的音符扑过来,什么鸟正在清亮的打鸣,杰克半仰着身子靠在餐厅的椅子上看着当天的杂志,皱着眉头,面部抽搐着,像上了发条的面无表情的机器人,苍冷着吐出一口烟圈。
  光着脚在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路小跑像草丛里暗伏的蛇尾随着他,镁光灯射在他墨镜的边缘,他低下头,僵硬的歪着脖子,手轻轻地滑在大片黑色的阴影里,像只任人摆布的木偶,在沼泽里摸索。
  猛然的,他打开电源。音响旁边两只黑色的高音喇叭震颤着分贝,像困在笼子里被猛烈抽打的野兽,疯狂的声音,疯狂的金属,疯狂的火焰。大厅上一盏水晶吊灯哮喘着,肥重的蝴蝶,哮喘着,紫色的斑点坠落而下,流下一地斑斓的阴影。
  杰克摇摇手,棕色的嘴唇,禁闭的闸门,锯齿的心,痛得麻木:
  乡村的二月,死灭。
  风像一把剃刀刮过碎冰。
  马车轮下躺满动物冻毙的尸体。
  心碎的稻草人,在荒寒的田野上,用谁也听不懂的腹语
  唱一只骊歌送给我。
  太息,眼珠里弹起一朵蓝色的冰花。深蓝的酒在青草地上滴出一片清幽的湖泊,太息,呢喃的火炉,印地安人清冽的小木屋,松针碎裂的芳香。太息,太阳从坚硬的山脊上咆哮而出,像只嗡嗡正在叫的骚动的甲虫。荒寒的田野,心碎的稻草人,锯齿的心,痛得麻木。
  门打开,盛装的城市裹胁着轰烈的阳光撞击而入。他突然想起那座废弃的老墙,那段镌刻在褪黄胶卷上的长长的时光,涂鸦的调色板,街头暴走族火红色的头发,油炸豆腐干辛烈飘荡的甜腻的空气。
  一群职业装的记者簇拥着丽踩着地板上暗淡的时光走进来。丽穿了一件豹纹皮夹克衫,外套浓绿色的铅笔马甲,蓝莓色的唇彩,银色的耳环在呼啸而至的一圈闪光灯的围捕里左冲右突,高腰的咖啡衬裙束了只大红点子的带子,船鞋像两只纤白的鸽子,随意的勾在脚上。猫着腰,低着头,蹦跳的一路疾走,甩开摄像机密集的射击。
  鲜亮的出场,鲜亮的闪现,鲜亮的突围。
  杰克蜷缩在沙发的尽头,臃懒的,眼神空洞,活象个泄了气的啤酒泡末,无力地点点头,表演就要开始了吗。依旧的,摸摸自己的胸口,想要确定它是座休眠的火山,温温地,一切正常,嘴角干瘪的歪着苦笑。
  丽的眼睛钉住他(眼角偷偷地向上扬),等会儿空他们也要来现场演奏,你不准备见他们吗。
  依旧的,歪着苦笑,朋克这个词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双手乱翻着杂志。
  木制的地板上,绿色的啤酒瓶的尸体横集在两个土坡上,在房间里人们滚落的欢声笑语里寂寞地打着秋千。
  音乐室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米黄色的V字型表演舞台,上面堆满演出要用的麦克风和电线,对面墙上,横亘的巨型蓝色海报像冰山一样在眼睛上方盘旋,注视着下面虔诚引盼的拥趸。活动主持者操着流利的英语在发布场中穿梭,心满意足,活像只被大西洋暖流铒诱后回游的金枪鱼。
  十一点四十五分,表演秀正式开始,舞台被声光电制造的银弹一阵汹涌攒射,千疮百孔。
  丽的歌声是鸡尾酒五月的芬芳的玫瑰,沐浴着腻思,香摈酒瓶开四溢,台布上薄荷清凉的气息,月台摇篮里婴儿熟睡的肉桂的皮肤。舞池里的裙角曳在地上,吐着丝丝的热情,合着均匀的节拍轻飘地飞着,见到熟悉的绅士,点着头,礼帽上跳动着锐利的眉毛。
  女人的声音柔软得像浸过牛奶的麦草,挑起了批评家的挑剔窄小的如同樱桃般的胃口。
  太阳一点一点的从百叶窗上堕落,音乐室像药片一样溶化在鸡尾酒金色的河流里。
  空今天穿了一件黑蓝色的摩托装,电光火石冲击的脉冲里,声音制造的涡旋,像野猪的獠牙,划过在场每个观众的心脏。
  黎明,赤道以北,雪原,冻僵的铁轨,一排干瘪的蚯蚓,盛满第五纪冰川断裂的芬芳。
  银色的流线体,新干线以极光的速度横切过陡峭的冰峰,蜿蜒扩散的枕木,视域蔓延,大片逶迤的绿苔青葱地织起一袭华丽的裙裾。更远处,凸起的雪谷像一面巨大的银盾,上面熠熠发光得闪烁着白色的沙砾的呼吸。
  迤俪而下,汪洋的海水如杯里凝固的火焰,北冰洋终年不化的白雾连着天空的尽头。雪豹橄榄绿的眼睛里的忧郁,沉积着几千年不变的哀伤。
  贝司手卷着血红色的印有骷髅头的披风,粉色的手套,头发蓬卷,背对着观众,咳嗽,咳嗽,咳嗽,咳嗽,恩,转身,一朵鲜艳的火烧云直冲天花板。
  卖克风泄出磁质的气场,公鹅似的脖颈好象要伸到舞台烂漫的中心,指针围转会场旋转一周。
  停,停,旋律慢下来了,像一只精巧的别针,扣住在场观众呼之欲出跳动的心房。
  连绵的城堡,大森林灰黄的投影,一线拉长,大月亮像一柄银制的阿拉伯象牙弯刀,悬挂在幽冥的树梢上。塔楼的尖顶直指苍穹,一个主教的声音浮在窗口,与升上来的月光合为一体,变幻成祈祷的开篇词:
  主啊,拯救我堕落的灵魂。主啊,拯救我堕落的灵魂。主啊,拯救我堕落的灵魂。
  黑夜是命运女神纺的轻纱,堆叠成命运的迷宫,行走,行走,那无尽的虚空。
  架子鼓拍着滚圆的肚皮入场了,大叫大嚷,像雨后池塘里那群聒噪的青蛙。
  敲击,敲击,黑色的声音,现场一片兵昏马乱,鸡飞狗跳,高根鞋在空气里呐喊救命。
  热带森林,那里潮湿的空气吵吵嚷嚷,像一座巨大的马蜂窝,里面涌出很多红头发的土著人,他们用大棒将我们驯服,像绵羊一样钉在五彩桩上。太阳照耀着我们的眼睛,在脑门上盘旋嗡嗡叫的马蜂。
  萨克斯是一件贴心的小毛衣,痒痒得说不出的感觉,挑逗着你心中异样的激情。
  酒吧,红男绿女都坐在旋转椅上,嘴巴一张一阖,像威苏维火山终年吐着呛人的浓烟。
  午后奔烈的阳光在酒吧长长的地板上穿梭,突然,像敞蓬车似的一路疾驰,消失。年华被带走,不回头。
  竖琴,谢幕。辽阔的希腊人的心灵,地中海温柔的海岸线漾在现场每个人芬芳的呼吸里。
  五点四十分,表演结束。
  六点整,杰克从沙发上睡起,揉揉眼睛,音乐工作室窒息的安静,像一座白色的墓场。
  他掐掐自己的大腿,阳光正好,倒头,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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