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莲子（散文习作）

                                                             剥莲子（散文习作）
                                                                                                                                      文/郭伟

      你看她的左手在动，你看她的右手在动，你看她的左手右手动起来时候，莲蓬一分为二，被掰断的截面探出几粒青绿色的莲子。你看她的左手一直在动，你看她的右手一直在动，你看她的左手右手动起来的时候，莲蓬一分为四，被掰断的截面探出一粒粒青绿色的莲子。此时，莲子的数量在发生变化；此时，时间在她内心的面貌也在发生变化。莲子的变化在于莲子的数量的变化，比如竹篮子里的莲子由少变多，比如竹篮子里的莲子由多变得更多，比如竹篮里的莲子由更多变得很多很多。那么时间呢？时间在她内心是怎么发生变化的呢？时间还是那个时间，书本里的，手表里的，沙漏里的，闹钟里的，手机里的，电脑里的，——它都不会变长，也不会变短。是的，时间本身不会变长，也不会变短，或者说时间根本没有长短之分，时间只是人的内心的一种感觉，有的人感觉每天二十四个小时过得特别漫长，有的人感觉每天二十四个小时还不够用，还有的人感觉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不长也不短刚刚好。比如现在她就感觉时间很短，或者说她感觉时间有好几条腿跑得飞快——她呢将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天里的二十四个小时。当然，前提条件是她不能停止手上的动作，她的左手必须要动起来，她的右手必须要动起来，就像要想使灶膛里的火不灭，就必须要往灶膛里添加柴禾；就像要想使电灯泡亮起来，就必须要按按安装在墙壁上的开关。是的，她要想自己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就必须不能停止手上的动作。你看她的左手正在配合她的右手，你看她的右手正在配合她的左手，你看她很快就剥完一袋子莲蓬，你看她正把装满莲子提进屋里头，你看她正把装满莲蓬的袋子搬到屋门口。你看她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是把之前做过的事情巩固一番，就像水库的员工用石料加固水库堤坝，又像建筑工人趁着出太阳的往砌好的墙壁上浇水。你看她在一把矮椅子上坐了下来。你看她把莲蓬从袋子里掏出来堆放在她面前的那一把高椅子上。你看椅子一高一矮。你看她上半身长，下半身短。你看这是不是少儿麻痹症的一种体现呢。嗯嗯，没关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习惯了那一道道异样的目光，她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现在的她像村子里别的女人一样结了婚，即使她嫁给的是一个老光棍；现在的她像村子里别的女人一样生了小孩，即使她只能生一个小孩。这些都不说了，她真的没有兴趣或者心思去说这些，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要动起来，她的左手要动起来，她的右手要动起来。你看她左手已经动起来了，你看她的右手已经动起来了，你看你看青绿色的莲子滚落在她身边的竹篮子里，你看你看这些青绿色的莲子多么像调皮的小孩，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挤成了一座小山。那么时间呢？那么她的时间呢？有的人的时间是用来享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有的人时间是用来唯持一家老小的生计，还有的人时间是用来浪迹天涯的。而她的时间——被她手上的这些交替出现的动作所消耗的时间呢？是的，她的时间是用来填充的，就像水杯是用来装水或喝水的，铅笔是用来画画或字写的，仅此而已，仅此而已。比如现在她就感觉到自己在填充时间，她用她手上的那些重复性动作填充时间，她用袋子里的莲蓬填充时，她用竹篮子里的莲子填充时间。而填充的过程就是巩固的过程——换句话说，她越发觉得这一天里的二十四个小时她将轻而易举地度过。是的，对此，她越来越有信心了，你看她的脸上有了笑容，你看她哼起了小调，你看她的左手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你看她的右手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你看袋子里的莲蓬越来越少了，你看她再次将剥好的莲子提到屋内，你看又从屋里搬出一袋莲蓬，你看她坐在一把矮椅子上始新一轮的工作，你看她的左、右手配合得多好，你看她剥上几个莲蓬便站起来，你看你看她去给坐在她旁边的孩子擦口水。你看你看那个孩子虽然十多岁了，但是看起来才二、三岁大。你看你看那个孩子不会说话，不能行走，只能坐在椅子上，靠一根绳子将其固定。你看你看那个孩子是不是像街上的人说的那样是个脑瘫。是的，这个孩子得的是脑瘫。是的，这个得脑瘫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你看她正用一块湿毛巾擦孩子嘴角上的口水，你看被绑在椅子上的那个孩子在哇哇叫，你看她擦完口水又坐到了那把矮椅子上，你看她的左手又动了起来，你看她的右手又动了起来，你看袋子里的莲蓬越来越少，你看竹篮子里的莲子越来越多，莲子堆得高高的，莲子不再是调皮的孩子，莲子倒像一个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趴在竹篮里，默不作声，默不作声。那么时间呢？那么被她一次又一次填充过的时间呢？是的，被她填充的时间将再次馈赠她。第一次馈赠她的是让她感觉时间在变短或者时间长了几条腿在她面前跑得飞快，从而让她有理由相信这一天里的二十四个小时，她将会轻而易举地度过。而这一次呢？这一次馈赠她的又是什么呢？嗯嗯，这一次馈赠她的将是麻木，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麻木才能平衡她的内心世界，唯有麻木才能让她继续生活下去，唯有麻木才能让她不走极端，或许这才是她真正需要的。如此看来，麻木在她的字典里绝对不是一个贬义词，相反它散发出褒义的光芒。感谢麻木。多谢麻木。谢谢麻木。——她不一定会这样说，但是她一定会这样去做：你看天都快黑了，她还坐在门口，你看她的左手一直在动，你看她的右手一直在动，你看她的左手与右手配合得多么默契，照这样的速度剥下去，竹篮里的莲子又会堆得像座小山。你看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孩子正在哇哇地叫，他在叫什么呢？他是在叫妈妈吗？又或者是他看到别的孩子在吃莲子，他也吵着要吃吗？——
    据说莲子芯他妈的特别苦味。
                                                   
                                                                                            2017-10-9   东莞，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