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下的温情

我第一次遇到那对夫妻是在住院三部的电梯上，女人穿着病号服坐着轮椅，那时还是盛夏天气，她头上戴着的粉色礼帽就有点扎眼了，帽檐下的她眼神涣散满脸病容。
　　我之所以留意到他们，是因为当时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虚弱地微笑着问了我一句：吃饭了没？
　　我说：吃过了，你们也吃了吧？
　　扶着轮椅的男人朝我点了一下头，露出一个很友善地笑容。
　　我这才留意到，这竟然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再打量一下扶着轮椅的男子，年龄也不大，身材单薄三十几岁的样子。一瞬间，我想起了十年前病中的我，和陪伴我的老公也曾是这般模样吧？
　　我要去产科合血，从三楼下了电梯，他们上几楼我就不知道了。
　　随后一段时间，我经过医院小广场北边的通道时，常见到石榴树下的他们。那时，树上的石榴还是一个个青果。有时男人在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女人不时笑笑，有时男人在给女人捏肩揉胳膊。还有一次石榴树荫下，只剩下轮椅上的女人。我正在想怎么能把一个病人单独留在这儿呢，男人从住院三部大厅拿着药盒水杯一路小跑过来。
　　期中有一天骨科打电话陪检做彩超，女病号骑车摔断了腿，丈夫在一边抱臂冷眼看着。需要举着输液瓶去，我去的时候发现水不滴了。女病号让我给看看是啥情况，我说：对不起，我不专业，我给您叫护士来看看。我去按床头上的呼叫器。女病号一句国骂后说：不专业你来干嘛？
　　挨了骂我能怎么办呀？装作没听到呗。病人本身就那么急躁痛苦了。
　　丈夫抱臂在一边对女病号骂骂咧咧说：陪你在这儿待一天，老子少挣多少钱？咋不痛快摔死你呢？
　　女病号也不示弱，俩人就这样对骂了一路。这明显是互相抱怨——生病的焦躁，陪床的烦气。
　　真该让他们去看看石榴树下那对不吵不闹的小夫妻。
　　有好多天我路过广场北边的石榴树，却没见到常在树下的那对小夫妻，我望了望住院三部的大楼，六楼是肿瘤科，想到她戴着帽子，是化疗而导致了脱发吧。心想，她是出院了？还是......?
　　我迅速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不好的想法赶跑。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树上青涩的石榴熟透了，想起她曾坐在树下的轮椅上仰望时的样子。
　　又一次一大早我乘坐三部电梯，就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时候，有个男人边跑边喊：请等一下。
　　男人的后面是个女人，她怀抱着一大捧怒放的红玫瑰和半开的百合。
　　她面色红润眼神流转一头男孩一样生机勃勃的短发。
　　女人好面熟！她是谁啊？就在我疑惑间。
　　女人微笑着对我说：你好，吃饭了没？
　　哦！我脱口而出道：你是那个戴粉色礼帽的病号吗？
　　男人一脸疼惜地望着女人。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说：是啊，现在我病好了，头发长出来了！我这是回来给那些医生和护士送花的。
　　我说：真好，真替你康复高兴。
　　我下电梯的时候，她冲我摇了摇手里的花，花香弥漫开来。几个月来我心里的担忧终于落地，我脚步轻快地走向护士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