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碎片春秋

　　　　　　　　　碎片春秋 0 　　山下，火把像翻滚的火海，海面上蒸腾着滚滚的烟嶂。
　
　　兵车上，戴雉尾的将帅，一手把着车前的轼木，一手挥着青铜的剑，在大声的呼喝，又马上被铿锵的盾甲交错声淹没了。
山上也是灯火如昼，楼阁高处，有美人凭栏，见山下狼突豕奔，躁响如潮，不禁开颜一笑。这笑声起处，果真就倾国倾城，刹那间，西周王朝土崩瓦解；笑声里，一幅雄奇壮观的列国画卷正在逶迤展开――
　　1　王霸 　　弓弦响处，箭如鸱枭的迎面飞来。但，庆幸的是，射中的，是他的带钩，就是这小小的带钩，让他致命的一劫。他做了国君，无时无刻不在记恨着向他射箭的那个人，他恨不得将那个人碎尸万断，然后，再食肉寝皮。然而，他放弃了。因为他的志向不仅仅在脚下。他放弃了仇恨，恭恭敬敬的拜倒在自己仇人的面前。然而，正是这一拜，竟拜出了春秋第一霸的威风。其实，这一拜，早就拜出了雄视天下，包容四海的辽阔心胸。 　　他，年纪已过不惑，从未想到的变故突如其来，他不得不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他放的下的，是公子王孙的养尊处优，放不下的，是天命家族的责任尊严；他放的下的，是美人如水的娇媚，放不下的是龙腾虎啸的雄心。他曾被人当作客人收留，酒宴间，主人问，“他年，若能得志，何以为报？” 　　答，“自当邦国相安，若不得已兵戈相向，当退避三舍。” 　　这是一个落魄者的狂傲不逊，更是一个鸿鹄之士的自信自尊。
　　他，年逾花甲，得以持国。须发苍苍，会盟诸侯。天行健，不问庚辰。 　　世居偏陋，又何防我“一翅冲天”，饮马黄河，只为中原问鼎。刀割断发，斑斓文身，卧薪尝胆，十年生聚，纵马吴越，快意恩仇。中原公侯何足道哉？看我自立为王！ 2 将相
　　田梗间的人，停了锄头说，“打仗，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吃肉的人来商量。哪里会听我们这些种地的说话？” 　　他的回答，“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布衣泥腿，胸中有丘壑，怎不可以傲视王侯！ 　　有谋家，运筹帷幄，有将帅，身先士卒，有射手，百步穿杨，有死士，舍生取义……真好一幅英雄图画。 　　他，曾贪贱无状，家人捐弃，又曾闭门苦读，锥骨发愤。终于，在一日，他坐车辇，堆金银，身佩六国相印，直叫当初鼠目者，蛇行匍匐。他，鼓舌一弄，七国纵横，把玩天下诸侯以股掌之中，如此手段，千古一人。
3 朋友 　　两个人，一起做生意。一个多拿了金银，另一个不以为贪；两个人，一起去打仗，一个总躲在后面，另一个不以为怯。朋友做了阶下囚徒，另一个舍命想救，且力举为相,自己甘居其下。 　　一个有家国深仇，另一个说，你的仇，我来报，只是需要你的一样东西。这个马上就拔刀自刎，把自己的头颅双手捧上。萍水想逢，就性命相托，另一个也就也死相报，死而后已。 　　又一对好朋友在野外见面了，一个是国家上卿，另一个通缉要犯，一个说，“我知道你弥天的冤屈，我不抓你，你走吧。”
另一个说，“深仇大恨，不能不报，有朝一日，我必灭国” 　　一个说，“错在君王，百姓无辜，他年，你若真能灭国，父母之邦，我必兴之。” 　　日月反复，当初的逃犯成了上将，真个就灭国报仇。当初的上卿成了囚徒，上将也放“囚徒”一条生路。 　　这个囚徒啊，他披着发，赤着脚，步行千里，向别人求告相助出兵复国。他就在人家庭院前的台阶上，一直跪着，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哭干了血泪，痛断的肝肠。这七天七夜啊，上苍的眼睛若还有一丝光亮，他就不会视而不见，上苍的耳朵若还有一丝的缝隙，他就不会充耳不闻――铁石人也会答应的。 　　日月反复，又一个崭新的国家复生了。 　　朋友的话，依晰如昨。“父母之邦，你能灭之，我必兴之”
或许有人认为，这是个复仇的故事。是一个兴亡的轮回，我相信这个故事，说的便是千古朋友。 4　壮士 　　鱼和熊掌不能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在壮士的眼中，不会有丝毫的什么无奈不舍，生死二字，视如敝履。 　　任你是霸主至尊，壮士一怒，目眦俱裂，拔剑一横，敢叫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尊者唯唯喏喏，壮士赳赳昂昂。 　　秋风秋雨，易水潇潇，友人相送，临别鼓琴。琴作凄厉，壮士弹剑而歌，一去不返。 　　在江心，刺客的长矛从勇士的前胸贯穿到后背，勇士还是劈手擒住了刺客，把他几次溺入水中，又放回了船上。勇士要死了，周围人要杀掉刺客给他报仇，他说，“放了他吧，一天之内，死掉两个勇士，是件可惜的事情！” 　　勇士死了，刺客随即自刎相报。只有壮士才会懂的壮士。 五　写后 　　一部史书，书页昏黄，得闲处，便随手翻翻，掩卷时，唏嘘慨叹。有杀戮，有不屈，有冥顽，有执着，有诡诈，有聪慧，有卑怯，有勇敢，有荒淫无耻，有雄才大略，有几许昏聩悲惨，几许豪情壮观……然而，真得要说出一个完整的印象来，又谈何容易？只是觉得，那的确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年代，把“人”的张力发挥到了极点，超过了自己的生命载体，超越了时空。 　　然而，我相信，现代人，读史的人不是太多，有人说：小说，除了人物的名字是假的，其他的，都是真的；历史，除了人物的名字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我不想辩驳真假。我只是觉得亲近，觉得书里的故事，离我们极远却又极近。因为，这些东西才是我们血液里，骨子里，灵魂最深处的基因。哪怕，是因为时间的久远而陌生，但，一经认真的读起，自然便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有时，不觉间，为之热血贲张，为之扼腕叹惋，为之仰天长啸，为之垂泪如雨…… 　　我还是想用一段历史来结束这篇碎片似的文字： 　　相国谋死了国君。史官记曰：某年某月某日，相国谋死了国君。相国令其改为：国君因疾而终。史官说，我只能按事实写史。相国问，你不怕杀头吗？史官说，头可以杀，史不可以改。终于不改，被杀死。 　　第二个史官又写史书：相国谋死了国君。又被杀死。 　　第三个史官还写史书：相国谋死了国君。相国长叹，让他全身而退。 　　第三个史官将出宫门，迎面又来了一个史官，问他，“你怎么活着出来了？我料定你进宫必死，所以，我是来接替你继续写史的！你是怎么写的？”第三个史官让他看的清楚，“相国谋死了国君”。第四个史官才放心的走了。 　　读至此处，怎不令今人，汗颜，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