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原创]

诞 生

你诞生在七月，一个火热的夏天。
从确知你生命的嫩芽开始萌发的那一天起，我就坚定地相信： 你会是一个女孩，一个可爱而美丽的女孩。没有什么道理，一个 准父亲的直觉而已。而关于你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的争论在我和 你母亲之间开展的轰轰烈烈、旷日持久。我坚信你会是我们乖巧 听话的女儿，你母亲固执地认为你将是我们活泼调皮的儿子。这 是一场饱含幸福的争论，在茶余饭后，在漫漫长夜，在每一个阳 光灿烂的黄昏，关于你的话题总是那么甜蜜温情，让人沉醉。最 后的胜利当然属于你的父亲，一个曾经将写诗当作他活着的全部 使命并依然有着敏锐直觉的失败的诗人。
知道你的的确确将是一个女孩，你母亲曾经偷偷地哭过，随 后便擦干眼泪，默默地开始为你准备你出生时所需的一切。那时 每逢周末，我和你母亲便穿梭于市内的大小商场和婴儿用品店， 为你挑选适合你的各种宝宝用品。你母亲的认真和耐心让我深深 折服。不厌其烦地挑选，东家西家地比较，细致深入地咨询，然 后，心满意足地空手而归。
前前后后几个月，给你的东西备齐了，我和你母亲便不再沉 迷于逛商店，而将咱家的楼顶当作了运动场。每天晚饭之后，夕 阳灿烂的晖光都会照耀着八楼楼顶上一对挽手散步的夫妻，那就 是你幸福的母亲和慌恐的父亲。最初的惊喜过去之后，即将成为 一个父亲的慌恐便与日俱增。我是一个随性而活的人，喜欢自由 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我知道一个父亲将要承担的那一份沉 甸甸的责任。他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让他的妻子和孩子过上稳定踏 实的生活。这生活也许清贫，不那么富有，也许寂寞，不那么炫 耀，但至少应该有爱，有柔情，有朴素的温暖和真实的欢乐。
于是，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想让自己的身体强健一点，跑了十几天的步，但没能坚持下来； 他想要更好地照顾你们母女，学着做了几天饭，因他自己都难以 下咽而最终放弃；他试图戒烟但因十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对烟的依 赖因而只是做到了在离你母亲三米远的地方抽烟……必须承认摊 上这样的父亲也许是一种小小的遗憾，但无论怎样，孩子，我都 会信心百倍地努力付出所有，只为能给你一个好的未来。
你母亲买了很多关于生儿育女的书。怎样将你生得健康聪明 甚或有什么非凡之处，是你母亲怀孕期间反复思考的问题。一本 《健康怀孕365天》几乎被你母亲背熟翻烂。 那时你母亲已经有 了孕期反应，常常整夜整夜睡不好觉。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 常常从梦中惊醒。我知道你母亲在担心些什么。怀孕期间会不会 得上什么对你发育有影响的疾病？你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顺利？出 生后又会不会有什么残疾？……这许许多多问题不分白天黑夜地 纠缠着我们，让我们想起来就害怕，不想又觉得心慌。
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将要出生的那一天。离预产期还有三天的 时候，我和你母亲就跑到医院预定了床位。17号早上9点， 当你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准备接受剖腹产的时候，父亲几乎在一瞬间因 恐惧和担心失去知觉。结局就要到来，一切就要水落石出，父亲 却无力面对这个在心中预演了千百遍的时刻。他所能做的就只是 静静地守在手术室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中默默地祈求上 帝。孩子，愿上帝保佑你的母亲，也保佑你。
时间漫长得如同停滞了一般。父亲站在手术室门口，脑子里 一片空白。仿佛想到了所有的结果，却又什么都不敢想。9点 45 分，当你被护士阿姨抱出来的时候，我仔细地将你从头到脚看了 好几遍，才确定地告诉自己：孩子很好，一如常人。然后就是10 点，再然后就是10点30分，再再然后就是11点，再再再然后就是 11点30分……你母亲始终没有出来。父亲的汗流了下来， 握着 烟的手开始发抖。那样柔弱的一个女人，那样漫长的一个手术， 那样的疼痛，那样的无助，那样锥心的牵挂和针刺一般的思念……11点45分，当你母亲满脸泪痕却还骄傲地微笑着被推出手术室 的时候，孩子，握着你母亲冰凉的手，父亲真想痛哭一场。
你就这样诞生了，我亲爱的女儿，在那个七月，在火热的夏 天，在你母亲让人疼痛的含泪的微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