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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羊儿们上山

2020-12-14抒情散文杨献平

羊儿们上山放羊是父亲的拿手技艺,村里人比不上,可总是有人说父亲啥也干不了,只会放羊。话里面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我感到难过,有时觉得,我的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像老军蛋的父亲当大队支书,家里人来人往,好吃的不断。大把头的爹倒卖木材,家里都买了
羊儿们上山   放羊是父亲的拿手技艺,村里人比不上,可总是有人说父亲啥也干不了,只会放羊。话里面的意思我听出来了。我感到难过,有时觉得,我的父亲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像老军蛋的父亲当大队支书,家里人来人往,好吃的不断。大把头的爹倒卖木材,家里都买了摩托车,牛皮得给个乡长一样。而我爹是放羊的,在村里人眼里,那是最没本事的了。回到家里,我就对母亲说,不要再让爹放羊了。娘知道为什么。娘说,不放羊能干啥呢?你上学花的,家里用的钱到哪儿去找呀?!   到了五月,麦子都熟了,金黄金黄的,在村子外边的山坡梯田中摇着沉甸甸的脑袋,山风一阵阵吹着,麦田里涌着波浪。母亲说,今儿个你去替你爹放羊吧,让他回来收麦子。我说我放不住羊,要是吃了人家的庄稼该怎么办。母亲说,就让你爹把羊群赶到后山去,那儿没有庄稼,现在有草吃,羊也不会乱跑。我拗不过母亲,背上书包、干粮和一肚子的不乐意,到后沟替换父亲。   我见到父亲的时候,羊群正在河谷里休息,卧在两棵挨着的柿子树浓荫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羊们喝足了水,就开始倒嚼。满河谷里都是它们牙齿碰撞的声音。父亲喝着凉了的开水,吃着母亲做的玉米饼子,见我来了,父亲就拿起杏子给我,说是从后山沟的野杏子树上摘来的,比骡子圈村私人种的还甜。一看到杏子,我的腮帮子就酸水横流了,牙齿痒痒起来。我吃了一颗,给父亲一颗,父亲说太酸了,吃了牙疼。   父亲躺在石条儿上,鼾声比溪水响亮。羊们卧在那儿,很少来回走动。我听着知了和鸟们的叫声,打开新发的课本,找上面的吸引人的文章看。太阳有点斜意的时候,父亲醒来,嘴里发出一声口哨,羊们就开始咩咩叫了,一个个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土尘,疏松一下筋骨,就准备出发了。当父亲发出第二声“号令”的时候,有两只脖子上挂着铃子的大羊率先迈开四蹄,向后山走去。头羊的角很美,基本上都弯曲向上,粗粗的,长长的,两只角儿合成一个半圆,再分开,向上长,尖儿细细。它全身的毛也很特别,和腿一般长,都耷拉到地上了。   头羊叫着,像是号令,众多的羊跟在后面,像整齐的队伍,有条不紊,蹄子踩在石块上,发出很脆的响声。一般来说,走在最前面的羊不会惹是生非,这儿啃一口,那儿采一嘴叶子。经常捣乱的羊走在队伍中间,最滑头的走在后边。挨着村庄的河沟两边,有很多和玉米、谷子地和菜地。一不留意,就有好吃的家伙,三蹦两跳地跑到地里,逮住玉米苗儿、谷子或菜猛吃几口,待人发现的时候,一颗石块砸来,就赶紧跳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嚼着。有的则把嘴伸进地里,能逮着多少吃多少,落空了也不要紧,反正还有下次。   因为羊们的好吃,父亲和母亲挨了村人不少的骂。父亲说,羊们在春天才来和秋天快完了的时候最难管,一不留神,就一窝蜂似的窜到人家地里。有几次,羊吃了和我们家有过节人家的玉米和麦苗,还找到家里,把母亲骂了一顿。母亲就说,到秋天我赔你们粮食,不要骂了。有的就此罢休,有的嘴里骂个不休,还有动手打我母亲的。有关系还算可以的人家,不好意思讲,就干脆在地边放上满是尖刺的枣树枝子,羊再好吃,也怕刺扎。   远离的田地和庄稼,羊们的心也就暂时安分了,顺着河沟边的斜坡,以画圈的方式,逐步向更高处挪动。父亲说,你千万要上到羊群的上面,别让羊蹬下来的石头把你砸着了,到太阳快落的时候,就把羊赶回来,我在前面水池那儿接你。   从羊群的侧面,向上爬去。我手里抓住荆条子和结实的茅草,爬到羊群的上面。刚坐下,就有不听话的羊给我捣乱,竟然向栽有栗子树苗的背坡跑去,我一下子慌了,抓起一块石头,使劲朝那两只羊扔去,可惜我力气小,石块儿还没有飞到坡根,就像突然受伤的鸟一样,扑拉拉地落了下来。我捡起一块小一点的,拉开步子,右手前后作势甩了甩,再抛出去,这会刚好砸在那两只羊的屁股后面,那两个家伙屁股一缩,大概知道了什么意思,转过头来,回到了羊群。   我气喘吁吁地坐下来,看着脚下低头吃草的羊们,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巨大的山坡上只有我一个人,细微的风吹动身后的茅草,被羊惊吓的野兔没命地奔跑,它短促的前肢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不过,野兔也很聪明,大都选择向上奔跑,它们的速度要比我快数十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还有野鸡,不知道它们藏在哪里,只听见它们咯咯的叫声。有离得近的,在我不经意的时候,从身边的草丛飞起来,大声叫着,飞到更远处的草丛。狼白天一般看不到,除非饿极了那些家伙,才会冒生命危险出来找东西吃。有几次,羊群在后山河沟里过夜的时候,父亲吃饭回来,就看见一匹孤狼在羊圈里横冲直撞的凶恶样子。父亲拿起猎枪,想打它,又怕打着羊,就朝天放了一枪,那家伙一惊,身子一纵,跳过圈墙,一会儿就跑远了。有几次,父亲打死几只野鸡或野兔回来,可母亲不吃肉,我也不爱吃。父亲就自己做了,给祖父祖母和小弟一块吃。狼这家伙狡猾得很,一般撞不到枪口上。   所以,我是不害怕狼的,白天是它们的克星。一个人坐在山坡上,时时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祖父经常说的那些鬼狐故事,那些故事几乎都与这面山坡有关。祖父说的那只狐狸精就在我和羊群不远的地方,那片的茅草特别茂密,羊再吃也吃不完,就是拿镰刀割了,也还是长得飞快。本来安静吃草的羊群,突然一阵骚动,围在一块儿的羊一下子四外奔开,即使前面是悬崖,羊也会跳下去。有的竟然顺着陡峭的石墙蹦了上去。祖父还说,很多年前,村里底一个人在后沟的柿子树上上吊了,他年轻时候,到后沟来干活晚了,就会看见那个人,还跟活的一样。   越想心里就越发紧,头发根根竖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起着鸡皮疙瘩。祖父还说过,家畜也可以避邪,它们能看见人看不见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就挪挪,离羊群近些。我想有羊们在,那些东西是不会伤害到我的。   我这样想着,羊们却一幅事不关己,懒得理睬的样子,低头自顾自地吃草,它们的嘴巴飞快地掠过一个个的草堆,甚至每寸泥土都要嗅上一遍。羊们决不放过一根新鲜可口的青草。实际上,羊们专心吃草,是对牧者的一种怜悯和帮助,让一个人跟在羊群后面,歇歇身子,做些其他的事情或是躺在柔软的草上,由着性子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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