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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环形街(上)

2020-09-17抒情散文川媚
“伟大的心灵不但有力量去思索,更有力量去生活。”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我那时只看到这句话!这样一句话就够了!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天籁之音,或者一剂强心针。这句话因为来自爱默生,天然地显出一种经典的品质。惊讶之余,我才注意到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爱

 “伟大的心灵不但有力量去思索,更有力量去生活。”   我的心差点跳出来!我那时只看到这句话!这样一句话就够了!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天籁之音,或者一剂强心针。这句话因为来自爱默生,天然地显出一种经典的品质。

  惊讶之余,我才注意到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爱默生在《美国哲人》的文学演讲中说:“思考只是一种职能,生活才履行职能。溪流总能回溯源头。伟大的心灵不但有力量去思索,更有力量去生活。”

  爱默生的话使我终于有所发现。我发现自己身上也有一个深刻的人:历经生活的拷打而仍然有力量,甚至拥有双重的力量(拥有思索的力量,勇敢生活的力量)。

  如同所有激动人心的经典语录一样,爱默生的经典语录也应当立即成为我行动的信念。可是世事多不如意,并且往往出人意外。事理逻辑是头顶上的阳光和空气,事实情形却是脚底下的大路尘土,事实与事理的中间地带是纷乱杂沓的脚步和声响、人物面目和故事传说。

  极少有人生下来就了解自己的命运。极少有人生下来就自封思想家,或者是成年之后就晋升为思想家。我不是爱默生那样的思想者,我首先是一个平平常常的生活者。走出校门之后的我,生活的压力自然来自工作。芸芸众生者,也必然是生活在前,思索在后。我靠生活经验来矫正学校教育和思想意识,摸索着写作。生活积累薄弱的时候,写作也会变得无聊,无非是造梦,或者是追梦,思想的园地也相应地越来越萧索。生活匆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思索往往也便来不及。思想的巨人在生活的强人面前,陷入了孤独和死亡之境。对于这样的情形,爱默生怎么说呢:天才总是向前瞻望,人的眼睛长在头前,不是生在脑后。也许,在伟大的心灵看来,只有思想家才值得被尊为天才。我当然懂得人之为人的高贵之处,但我没有办法使自己成为伟人心目中那种高贵的人。

  我常常是在事后,也就是在生活过后,再把生活的材料一锅烩,烩出来的口味也偏于个人爱好。我与文字打交道的时间,比跟油盐酱醋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几十年,但是我对写作未必比对烩菜更有信心。我对自己的烩菜水平有自知之明。把所有能想到的调料都用上,有时候不知道火候,有时候不知道分量,只是尽着翻炒翻炒到熟罢了。在烩菜上面我没有下过足够的功夫,主要是对烹调有两个错误认识:一是容易得很,看了就会;二是无人知道,无法惠及众人。

  环形街给了我新的生活经验,环形街是我的生活或者行动所产生的第一个结果,它接着就将进入我的思想。爱默生说:“行动是思想的发端,是无意识过渡到意识的必经之路。我的生活经历多充实,我所知道的就有多丰富。”爱默生的语言充斥了我的思想。感觉他好像也说过,行动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再也无法通读他长达几万字的演讲稿,去找到这句话。   有了走过环形街的生活之后,再凭文字进入环形街的思索,写作就会变得新鲜而丰富。即使这样,我感觉仍然像是在打捞生活的残骸。——这话如鱼儿跳海一样,像一头大白鲸,掠过我的视线,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同时也出现在我的想象中。我的想象随着键盘上的手,在一往无前地进入我的思索,或者思想。确实,我的手比我的脑更快,文字像是鼓荡着的飞雪一样按捺不住,捕捉不及,旋转着来到我的眼前,我的想象抓不住思想的痕迹,只好随着文字走。残骸,这个词并不引起我的思索,更不引起我的感伤。我有时候会不假思索,靠惯性写作,这是一种危险的倾向。我需要努力从熟悉的词汇进入陌生的词汇,我要进入那些无法想象的新世界。一个词汇带我进入理想的新世界,我从未去过的世界。我没有什么可以依靠,我只是在黑暗中摸索——看吧,我一不小心,就进入熟悉的轨道,进入熟悉的词汇,进入常规的表达。所有那些我读过的书,我记得的诗句,我碰触过的词汇,都使我感到伤心绝望。我无法进入一个强大的理想世界,一个由陌生化的词汇和表达形成的新的文学世界。   我的思索习惯,我的表达习惯,最近都让我感到陷入了语言的绝境。我陷入恐惧之网黑暗中的摇曳,以及恐慌之丝冰冷的粘连之中。我无数次地觉得自己的写作走到了尽头。但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令我恐慌。

  我用好几天时间,把一个千字文扩充了数倍,在这个过程中,我无数次地思考我的故事和词汇,最后,我发现自己打了一个冷颤。文章里的每一个词汇,每一句话,都像是来自我的心,来自我的记忆,它们藏在哪里的呢,我怎么看不见?语言注入文章,像泉水涓涓地流进水田,我无法用刀子截断水流,而只能顺势引导。我不断地添加作品的细节,如同往水池里倒水一样,终于增大了作品的体积。然而,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到那种须臾不离的恐惧。我分明觉得自己的新作里,每一句话都是自己曾经表述过的,也就是说我在文章里重复自己:这不是无可救药的作家病么?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沉重的得病的感觉!重复自己是写作的死症之一。我的写作要死掉了。

  这种几乎是要命的感觉,恐怕来自我的孤独。我曾经多么痛恨生活的喧嚣,然而新的生活把寂静带来了,寂静把孤独带来了,而孤独又带来了恐慌!像工厂不断生产样式相同的方面包一样,我怀疑我每天都在把自己变成一个面包工厂!

  我不得不思索一个问题:我是怎样度过一次次写作危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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