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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风中“胡同楼”

2020-12-14叙事散文阿敏
●阿敏有些从农村走出来的人,不知不觉中对农村产生了奇怪的阻隔。他们讨厌农村,不愿意深谈农村,不愿意重回农村,甚至诅咒农村。照理,农村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应该倍加热爱,却偏偏爱不起来。除了农村生活艰苦,在农村不能出人头地,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阿敏   有些从农村走出来的人,不知不觉中对农村产生了奇怪的阻隔。他们讨厌农村,不愿意深谈农村,不愿意重回农村,甚至诅咒农村。照理,农村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应该倍加热爱,却偏偏爱不起来。除了农村生活艰苦,在农村不能出人头地,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似乎说不清。事实上,我也有过这样的心理阻隔,在乡村田野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地劳作时,很想离开农村。后来进了城,随了年龄的增长,阻隔反而越来越淡,有时候又想重回农村,再到昔日汗珠子摔八瓣的田野上劳作一番。孩提时代深刻脑际的乡村“胡同楼”,也一直令我向往,好像从未对其有过任何阻隔。   “胡同楼”已经离我们很远了。   “胡同楼”如今已成了废墟,甚至连废墟的影子也找不见了。虽然,我诅咒过废墟,也寄情过废墟,可每每想起“胡同楼”,想起废墟,总像是把一种丢失的幻想重新捞起。故乡大多称胡同为“胡同道”。“胡同楼”也是胡同道的一种,与胡同道不同的是胡同口筑着雕龙刻凤的牌坊,胡同内也与普通胡同有异。不单有宽敞的四合院,四合院里有青砖到顶的瓦房,还有一栋栋二屋小楼。那平房,那小楼,檐上雕着飞禽走兽,顶上蹲着狮子飞马,古香古色,雅致有韵。对那二层小楼,当时的乡村人不称其为楼,而叫阁。说谁谁家住在阁上,气派啵?!小时候随父母串亲戚,每每走到有“胡同楼”的村子,望着漂亮的楼巷,总是久久驻步,想自己能住进这样的“胡同楼”,可真好。然而,一直没有这样的福气,因为我们村没有胡同楼。   “胡同楼”在一些有模有样的村子才有。哪个村子有“胡同楼”,哪个村子里的人就会倍感自豪,说看看俺们村,“胡同楼”多气派,你们村,有吗?!没有“胡同楼”村子里的人,便像矮下三分。一般来说,有“胡同楼”的村子都有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多是从前的地主,再差也是富农或是在外面混事混大了,拿钱回老家修筑起“胡同楼”,似乎和现今一些在外面做了大官或发了大财锦衣还乡的人回老家大修祖坟差不多。自然,那些“胡同楼”多是清朝中叶或清末民初所修,再早也有明末清初修的,样子差不多,像一个徒弟传下的活儿。故乡那一带,有“胡同楼”的村子不多,横竖也就三几个。有一个村子,“胡同楼”修得实在漂亮。一条百多米长的胡同,胡同口不仅有雕龙刻凤的牌坊,还有一对威武的石狮雄纠纠气昂昂在蹲着,望上去好生威风。胡同的地面上,铺着整齐的大方青砖,青砖上是一片片青苔,似乎在诉说“胡同楼”的久远与古老。每次走亲戚经过那个村,母亲领着我穿过阴深、威严的楼巷,指着地上大方砖铺就的路面,说:“知道吗?人家这个村里出了一个人物哩。”在故乡,“人物”是个模糊的概念,出类拔萃为“人物”,调皮捣蛋吹牛撒谎为“人物”,在外面东逛西游当乞丐也叫“人物”。当然“人物”的内涵不一样。混出名堂被称为“人物”和调皮捣蛋被称为“人物”是有天壤之别的。穿行在“人物”留下的“胡同楼”巷里,说话就有嗡嗡的回音。小时候,特别向往那回音,总是在“胡同楼”里故意多走几个来回,并大咳几声,听那久久荡不去的回音。刮风的时候,风穿过“胡同楼”和穿过普通“胡同道”一点也不一样,嗖嗖的声音极像哨声,且随了风的紧一阵松一阵“哨声”很有韵致。普通“胡同道”,风再有变化,听到的也只是厌烦。因此,我更喜欢“胡同楼”在风中,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母亲还说:“这个村里的一个秀才,念书念进京城做了大官,发了大财,回来修了这‘胡同楼’,方圆几十里,谁不知道人家哩?!”母亲的话刻进我的心里,她那羡慕的口气让我一直记着。总想,长大也进京城,也修“胡同楼”,让母亲住进自家的阁里。   故乡人向往“胡同楼”。谁家修房子盖屋,都比着“胡同楼”里的四合院、楼阁去造。只是普通百姓无论怎么比,财力终也不济。“胡同楼”已经成了财富的象征,“人物”的象征,故乡人能有多少财富,能有多少“人物”呢?!后来,在那火红的年代里“胡同楼”被拆掉了。望着拆除时的满天尘灰,没谁说出半个不字,那些极尽炫耀过自己村子里有“胡同楼”的人,好像也沉默了。当然,他们只能沉默,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理解“不可抗拒”,似乎用到“衰老”一词。而今抗拒“衰老”似乎有了些办法,可却没有办法让成了废虚的“胡同楼”重生。   许多年前,我走出了故乡,走出了田野,在故乡人眼里好像也“人物”了。其实心仍然留在故乡,也留在“胡同楼”里。特别是“胡同楼”里的风和风中的“胡同楼”,总是一次次出现在脑海里。每每在多风的季节里回到故乡,吮吸着故乡陈旧与新鲜的气息,望着淹没我童年美梦的青纱帐,望着宽阔起来的街道和穿流的人群与农用汽车,就傻里傻气地想记忆中的“胡同楼”是被风卷走了吧?还是被收藏进岁月的阁楼里了?甚或是打包寄给了无数远方的游子?这样的想不免有些酸气,可那酸气好像就不听人的使唤,一股股地往外冒哩。   又是一个多风的季节,我再一次回到故乡去看那已经没了胡同楼的地方。见到的是一堆堆旧砖头和一截截剥落了墙皮的破墙。我无言,旧砖头和剥落的墙皮同样无言,且孤独与悲凉。它们像年迈的老人,经历了世事沧桑,看尽了世态炎凉,于是只能静静地在那里,什么都不说。那一刻,夕阳已经西下,余辉四处洒着,呈现一片令人陶醉的金色。余辉继而橙黄,继而酡红,仍是我孩提时代故乡的色彩。我知道,那色彩是一种属于故乡特有的坚韧,延续到今天,也会渗透到明天。这一刻,它再一次烙印在我的心底,永远不会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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