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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我和弟弟

2020-12-14叙事散文山中万户侯
有关弟弟,我可以简要介绍如下:人民教师,小学副校长;小我两岁,个头比我高,皮肤比我黑,脾气比我大,长相比我帅。他的文章写得很好,很大气很雄浑,但由于我的文章写得更好,更大气更雄浑,加之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假如我无耻地将自己比喻为鲁迅,那弟弟
  有关弟弟,我可以简要介绍如下:人民教师,小学副校长;小我两岁,个头比我高,皮肤比我黑,脾气比我大,长相比我帅。他的文章写得很好,很大气很雄浑,但由于我的文章写得更好,更大气更雄浑,加之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假如我无耻地将自己比喻为鲁迅,那弟弟不幸就成周作人了,前者固然是我所希望的,后者则为弟弟所不齿,所以他小小年纪便封笔归山,有腾出场地让为兄我无所顾忌地驰骋江湖的意思,就像火箭队腾出整个禁区让姚明单挑奥胖。   在我看来,我和弟弟长得并不象,至少他的眼睛比我大许多,又不戴眼镜。可是我走在街上,老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不认识,刚要表示不满,对方却笑嘻嘻地说,你是向向的哥哥吧?我是向向的同学。这说明外人不仅能看出同胞兄弟间的同,更能看出异,而我们兄弟出自一个娘胎,互相眼中却只有异。正因为如此,从小时候起,我和弟弟相互间争斗不断,把好勇头狠的脾性全用在兄弟间了。一个算卦的曾说我兄弟不和,我当即对他表示了维护尊严的敌意,但心里还是格登了一下。假如我和弟弟都没有考上大学,一同留在老宅大眼瞪小眼,先后在同一个院子封妻萌子,然后因为几升粮食、一坨驴粪和若干蜂蜜而干戈四起,那就是真正的不和了。好在我们都在外地找饭吃,老宅只是绿叶对根的牵挂。弟弟宣称他退休后不回老宅,言外之意是不和我抢老父留下的遗产。而我是要坚决回去的,在我的潜意识里,狗日的日本帝国主义和瘟疫、沙尘暴等一样,可能对城市更加感兴趣。父母对我三十年之后退居乡里表示赞赏,顺便也就数落了弟弟。我满心欢喜。父母认为我能从城市撤回农村,他们的晚年和身后将不再寂寞,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弟弟也满心欢喜,既然我主动要求留守老宅,他也就免了那份闲心,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这事说明我和弟弟面不和心和,算卦先生关于我兄弟不和的言论具有浓厚的封建色彩,当归于四旧之列。   我和弟弟从来不谈心,甚至极少聊天。我不自觉地在他面前保持着兄长的尊严,在父亲的授权下,我还会对弟弟呵斥有加。典型例证是他上学时没钱吃饭,向已上班的我要钱,我不给,嫌他手脚大,他缠住不放,说就给一点嘛,就给一点嘛。我就训他,声色俱厉。他一声不吭,全没有小时候我骂他他就打我的气势。最后我把钱狠狠地拍在桌子上,脸上是一种扭曲了的狠毒,他屈辱地拿上钱走了,我便开始自责,觉得太吝啬,让弟弟受了委屈。   我们是一个羞于表述的家族,不习惯对父母说“我爱你”,兄弟姐妹间不互相倾吐思念。有一天弟弟写了一首诗,题目是《血的源头》,第一节写父亲,第二节写母亲,第三节写我。写我的一节共十八行,兹录于下:
          哥哥
          我们共同在一个城市的屋角崭住
          共同为心灵留一方感念的空间
          或许你在树梢的感觉
          长于小弟紧抱树干的体验
          但咱们仍然艰难地聆听
          祖宗一脉相传的教训           想起小时候做过的游戏
          那时候还有个头一般高的两姐妹
          总是和我们在一块儿修房子
          多年后见到茶朵般的她们
          你的美丽胜过我
          怎么一点儿都不出来
          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但我们从来没有混淆过身份
          我总是万分尊敬地叫你哥哥
          在风雨迷漫的早晨
          像燕子掠过的双翅
          和你一同
          在家的光照之下 追寻
  弟弟的这首诗发表后,看到“我总是万分尊敬地叫你哥哥”时,我掉泪了。我如此将弟弟视若无人,弟弟却在若无其事的背后隐藏着对兄长足够多的敬意。从此我不敢忽视弟弟,弟弟有事也必向我通报和请示,如盛怒之下打了女教师一巴掌,女教师撒泼住了院该如何处理;兼职的网吧老有公安、工商、文化各部门无事生非,动辄罚款,年节时分更甚,该如何抵挡;是继续当老师,还是考公务员等等,我一一授以锦囊妙计。在这一过程中,为兄我越来越权威,在许多时候,我成了弟弟的另一个父亲。   在我头上插着草标买房的时候,弟弟闻迅遥相呼应,用他的工资卡作抵押,为我贷了三分之一的房款。有关这件事,我在小说《草标》中有一段弟弟给我送钱的描写。车站送钱实有其事,细节则稍作修整。文字较长,为保持原貌,兹全录于下:   “弟弟是专门坐了长途班车从县上赶到市上为我送钱的,他说好不容易贷下的款如果通过银行转过来,不仅要花一定比例的手续费,而且心里不踏实,不如亲自送来。他很忙,只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我们便约好在长途汽车站候车室见面。我去的时候拿了一个很大的黑色公文包,走到单位门口,突然灵机一动,从门房里要了一把水果刀塞进包里。   “我神色庄重地赶到候车室时,弟弟已经等在那儿了,喝着一桶矿泉水。天气很热,弟弟显得很疲惫,嘴唇干裂着。他在人群里找我,一副不安的样子。我赶过去,在他身后喊:“向向!”向向是弟弟的乳名。他吓了一跳,“哦”了一声,很快地递过来一叠报纸包着的东西。我这才发现弟弟居然把三万块钱包在报纸里,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夹在腋下!我怪他太大意,说,你看,我包里还准备了水果刀呢!弟弟在任何事上都比我潇洒,他就笑了,但笑得有那么一点内疚。他看着我小心地装好钱,又警惕地环顾了四周,就问我还缺多少钱。我在心里把几股大面额的现金加起来,说缺不多了,还缺4万!弟弟说,我确实再没有办法了,你自己去借吧。   “我和弟弟就站在候车室里吃烟。   “这时候我发现弟弟不知什么时候长大了,个头甚至超过了我,眼睛里有种很坚定的成人化的东西,而且我居然主动给他发了一支烟!这在一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事,很长一段时间,他如果偷着抽烟被我发现,我绝对会代行父亲的职权教训他。我和弟弟向来兵戈四起,小时候弟弟老打我,打得我鼻青脸肿,我还是让着他。懂事后相反,他让着我,但我不打他,我会找茬训他,那样很威严。   “一支烟很快就吃完了,弟弟说,我得赶去上班,你快回去。我要给弟弟买票,他不让。我坚决要买,他坚决不让。我们就在车上争起来了。我和弟弟从来没有这样粘粘糊糊过,一车人都看我们。弟弟生气了,他吼道,你以为你有很多钱啊?我便讪讪地退下车来。我觉得弟弟太辛苦了,给我贷款后连工资都拿不全的,心里很难过,就跑到小卖铺买了一包好烟递给弟弟,弟弟惊奇地接过,眼中是受宠若惊的。他没说什么,却拆开给我发了一支,自己叨了一支。我连忙隔着车窗给弟弟点上火,我们兄弟俩就那样在车上车下吃着烟。没有什么话说,我说,好烟。弟弟说,嗯。”
  散文中的我很少抽烟,但小说中的我一有让人沉重的事就抽烟。我把小说写到这一节时,禁不住心里悲怆起来,于是抽了一支烟。就在这个关口,弟弟突然来了电话,告诉我他给我买了一件棉衣,还要送我一条真鳄鱼的皮带!我吃惊非小,一串烟灰“扑”地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碎。莫不是世上真有所谓的心灵感应?   弟弟越来越成人了,越来越尊敬我,抬举我,担待我,使我越来越记挂弟弟,就好像同一个树根上长出的两棵树,一棵对另一棵怀着深深的注视、凝望和牵挂。我记得看过一个电影剧本,配有剧照,有一个镜头是兄弟二人在雨中的大街上蜷缩着取暖,没有什么话说,弟弟就对哥哥说:“我真高兴能有你这个哥哥。”隔了半天,弟弟又将这话说了一遍。这个剧本真像是写给我们兄弟俩的,可是我忘了剧本的名字和导演,于是我翻箱倒柜地找这个剧本,翻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找到。我很遗憾:它究竟在哪本书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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