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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乡村师范旧事之四十二:饭厅

2020-12-14抒情散文雪笑
饭厅乡村师范的饭厅里有一个壁橱,那还是十几年前民风比较淳朴时的设计,原意大约是让老师们寄放碗筷的吧。当老师的,一日三餐在学生们面前碗来饭去的,似乎是有伤知识分子的风雅。刚到这个学校时,为壁橱默默的呼唤所吸引,我也曾将自己的一只铁碗在里面寄放
         饭厅
  乡村师范的饭厅里有一个壁橱,那还是十几年前民风比较淳朴时的设计,原意大约是让老师们寄放碗筷的吧。当老师的,一日三餐在学生们面前碗来饭去的,似乎是有伤知识分子的风雅。   刚到这个学校时,为壁橱默默的呼唤所吸引,我也曾将自己的一只铁碗在里面寄放过。前三天我的碗平安无事,第四天,我的碗却不翼而飞。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我终于从一位后勤人士的手上发现了它。   我对他说:“这是我的碗”。   看他毫无歉意,我又说:“要不是这碗跟了我几年了,现在我就扔了它!”   但是他的神情仍然很诧异,似乎在怀疑我的共产共碗之精神。   饭厅里照例有七八张大圆桌,圆桌之上,也照例各有一只醋壶、一只盐碟,但圆桌一周的七八只凳子,却奇怪地用一根粗铁丝捆着,像是串了一帮危险的囚徒。圆桌的桌面,照例也很脏,时常可以看到西红柿皮呀、没有煮透的面疙瘩呀、有白毛或黑毛的肉皮呀等等,至于醋之渍、盐之粒、葱之头、蒜之尾,因为太平常,大家早已是视而不见。而椅子上的脏物,常见的有三:一是尘土,二是面粉,三是水迹。老师们来吃饭时,不知道凳子上会有水,所以未带抹布,显得实在难为。他们带的屁股虽不敢坐水,却敢坐土,坐过的凳子上,就会留下一个屁股的模样:圆,且有一道沟壑。老师老实,所以很少有人蹲在凳子上。只有一回,有一个老师高高地站在凳子上,对着正在低头猛吸炸酱面的几十个老师,不知为什么,大声地痛骂过当时的总务主任。其骂曰:   王麻子,我日你妈!   王麻子,我再日你妈!…………   骂过之后第三年,他调到另一个学校,很快当上了校长。   但当时他还能和我们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肩挨着肩,碗碰着碗。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可是在我们这个小小的乡村师范的饭厅里,当时竟也没有相同的两只饭碗!当时最大的碗,其实是盆子,甚至就是铝锅,这往往是某一个家庭全家的“碗”。家长端了这样的碗,从人堆里退出来,自己有时候禁不住就笑了,笑得郝然,似乎是对不起大家,占了大家的便宜。有一次我就端着这样的碗往出挤,或曰:雪笑你真能吃!我说:我能吃,但是我还是比不上猪能吃!那人就笑了,并且把眼看了看灶上肥胖的管理员。   最小的碗,常常只出现在两种人的手上。一种人是小孩,一种人则是小姐。小孩固然吃得少,小姐拿小碗则是为了减肥,或为了省下钱来买时装。凡小碗皆精美,也高雅,能让人通过小碗进而尊敬那只小嘴和那个小肚子。   按说在打上饭之前,大家的碗里应该是空的,然而事实上,有些碗的深部,来时总有些垫底的东西:昨晚没有吃完的炒鸡蛋、十来根咸菜、一点油泼辣子等。没有吃完的炒鸡蛋出现在谁的碗里,一般没有别人的筷子去碰它,怕传染乙肝;十来根咸菜,被人挟走了也就挟走了,但是这油泼辣子,却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又不能让人共产,那么,应该拿多少,就需要动一动脑筋了。拿得太少,等于没有拿;拿得多了,即会被斜刺里伸来的筷子挖去,所以,就要拿在少与不少之间、多与不多之间,这个分寸,只有少数几个训练有素的讲师才能掌握得住。   一般老师佐餐,用大蒜。   大蒜可以佐餐,大蒜也很便宜,但大蒜再便宜,谁也不可能天天都有给大家“装蒜”的豪气,即使是家里就种着大蒜的当地老师得刘老师,也不过是“免费装蒜三天”而已。不过,任何一个人,偶尔在大蒜上豪爽一下,还是可以的。你在饭桌旁坐下,调盐,调醋,搅和好了,然后停下来,一只手伸到口袋里鼓摸,这时马上就有七八双眼睛朝你的手里瞅。而你不失众望。你把几颗大蒜往桌子上一放就行了,因为自有人替你分发。这时候,刚才还调朱弄粉写字做诗的手,就开始剥向大蒜了,刚才还吐珠唾玉X+Y=Z的口,也就咬向大蒜了。不论从占便宜的角度还是从健胃的角度上看,这样的大蒜都是值得一嚼的。如果自己的饭已吃完,而手里还存着一粒蒜,你把它慎重地送给其它人,这也不失为乡村师范饭厅里的一件潇洒事。   民以食为天,一个人能吃到一口饭,也实在是难得很,从种到收,从打碾到磨成面粉,从生到熟,不知要经过多少的时间多少的劳动。即使是饭已做好,即使你的手中饭票已然在握,但是在这个乡村师范的饭厅里,如不再经一番拼挤,对那些饭菜,你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吃,至少是吃不到排骨、鱼或红烧肉。拼挤到了高潮的时候,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老教师的鞋被挤掉了,女教师的眼泪也被挤出来了,而男教师被挤出来的则是愤怒。画画的张老师有句名言:洋芋是我的命根子,但是见了肉我就不要命了。命都可以不要,还要脸面呀尊严呀做什么呢?   问曰:为什么不排队?   答曰:为什么要排队?   但队确实是曾经排过的,每次开饭之前,都是有队形的,而且是排成了两队。后面来的人,一般都是跟着前头来的人击碗待食。有涵养的人此时默默无语;诗人小平的手指头,却要在女同事的胳肢窝里浪漫一下或两下;雪笑则是大放厥词派,在队列里放言无忌,不顾附近有女性;留校生则趁机和主任搞关系……忽然前边传来消息:开饭了!哗啦一下,队列便散了,乌合之众,全做鸟兽聚,聚在打饭的窗口。   老老师唏嘘再三,也只有唏嘘而已;老实的乡下老师唏嘘再三,然而其唏嘘也,毕竟不能当饭吃也!   不排队却能照样吃到饭的,一是校长,二就是曾经理由十足地用了我饭碗的那种后勤人员。后勤人员在窗口里面,自己就能给自己舀饭,想舀多少就舀多少,想怎么舀就怎么舀。想把哪个馒头拿起就拿起,想把哪个馒头放下就放下。有一次,看见一个脖子上有块肥肉的后勤正在如此如此,老师刘即朗声育曰:“硕鼠硕鼠,无食我粟。”但那位肉后勤同志虽然曾是留校生,却好象早已忘掉了当年学过的那篇古文,所以他听见了,也等于是没有听见,因为他的表情一直是那么的平和--可见,骂人的话,也不能对鼠弹琴。   偶尔,大师傅会面容严肃地走出伙房,把某一张圆桌子擦干净,且换上一张崭新的桌布、一把崭新的醋壶、一碟崭新的盐。
一会儿,一串不是太尊贵的客人就来了,衣冠楚楚地坐了半圈。面条还是和我们一样的面条,碗也是一样的素瓷碗,只不过客人的眼前比我们多了几样小菜。是客人必高雅,故小菜总不能吃得干净。客人擦擦嘴离席而去,这时,率先冲上去抢吃小菜者,就是省内外颇有名气的歌唱家老魏。他一边往嘴里塞胡萝卜丝,一边歌唱:不吃白不吃,快吃快吃!   嫌人牙唾的老师,一边替老魏汗颜,一边在旁边自甘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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