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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曾经的承檐居 [原创]

2020-12-14叙事散文王清铭

曾经的承檐居
福建 王清铭承檐居,我原先居住的地方,泥瓦木楼结构。因为屋窄,不够曹植七步作诗;檐低,李白举手可摘星辰,我伸手可触摸檩条。我躺卧床上时,感觉天空的重量全压在屋檐,屋檐的重量全压进我的内心。我承檐而居,也承受屋子狭窄带来的
曾经的承檐居 福建 王清铭   承檐居,我原先居住的地方,泥瓦木楼结构。因为屋窄,不够曹植七步作诗;檐低,李白举手可摘星辰,我伸手可触摸檩条。我躺卧床上时,感觉天空的重量全压在屋檐,屋檐的重量全压进我的内心。我承檐而居,也承受屋子狭窄带来的对心灵的挤压,故命名小楼为“承檐居”。阁楼前有一棵桉树,枝干粗壮,时常有不知名的鸟儿停落,勾引我飞翔的愿望,从远处望,承檐居极象一个巢,只是我不是鸟儿。
  房子矮,窗小,光线显得严重不足。几个很小的天窗布列黑黝黝的屋檐之中,仿佛黎明前零落的几颗星辰。阴暗像一朵挥之不去的暗云,我闭门索居,内心躁动不安,经常有暴雨欲来的感受,但窗外的阳光提醒我,这又是一个明媚的日子。夜里我总是把灯亮得很晚,有时是在读书写字,有时仅仅是因为辗转难眠。我起床点烟,脚轻踩在楼板,楼板似乎也听出我脚步的沉重,很响亮地叫出痛苦的呻吟。
  承檐居的下层住一户有二十多年工龄的职工家庭。由于楼板隔音条件差,他们日常生活的各种声响包围我的书斋生活。因为小阁楼常年爬满瓜蔓,我曾经自嘲般地把它称作“空中楼阁”,各种琐屑的声音传来时,我从空中跌落地下。有一段时间,我对声音有特殊的敏感,近乎神经质的程度。我的脑袋经常跟随他们剁菜等的声音,有时声音突然停了,我的心就停在那里,直到嘈杂的声音重新响起,心跳才略微平稳。阁楼的旁边是学校的木工场,锯木的声音简直是对神经的一种摧残。我也和他们一样煮饭做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日子的锅里煎熬一些旧梦残痕。家庭生活难免有口角,我的内心也在打架:再过二十多年,我将是现在的他们了!
  有一次我在莫名的冲动之下,狠狠地踢了承檐居的门一脚,声音很大,整座楼都震动了。楼下的一家人,仿佛听见了雷霆一般,静默了很长时间。我不是故意的。他们现在大概不记得这件事了,有谁会去记住一个年轻人青春的躁动呢?除了自己。
  承檐居跟其他的房屋一样平庸,甚至更甚,加上它狭仄,这些琐屑的声音就毫无保留占据我可怜的内心空间。我经常觉得四边的墙壁不怀好意地逼近我,将我挤压,仿佛要把我挤落到庸俗的生活中。黯淡的日子需要更多的阳光,但承檐居太窄,太矮。
  我发觉我很早就老了,在承檐居的两年时间,我完全躲入自己阴暗的内心角落,仿佛一条蛰居的蛇。冯至把寂寞比作一条蛇,我对此的感受最深。我硬着头皮读了很多的书,狠命地抽烟,在那些幼稚的文字中嘶哑地歌唱。在承檐而居的日子里,我写了一首《出去走走》的诗歌,试引用其中的一些内容:
  出去走走/
  这一个愿望潜藏很久/
  该加的衣服都加了/
  站在住室的走廊/
  仍抵不住内心的寒凉
  所有的蛇都在/
  自己的窝里蛰眠/
  而我寂寞的蛇/
  通体乌黑/
  整天在我脉管里蹿动/
  它爱听音乐/
  在寂悄的时候蹿动/
  它爱饮苦酒/
  并将烈焰喷满/
  我回想往事的脸庞/
  它的嗓门/
  是破铜坏铁堆成/
  整夜吵得我难眠/
  它细小而光滑/
  又似我抓不住的/
  青春岁月
  我端庄在日常生活/
  一根肋骨一个时辰/
  紧紧地贴在我身上/
  而寂寞的念头/
  它没有国界 不分甲子/
  只是大口噬食/
  我没有移动的躯体
  因此想出去走走/
  与压迫的蛇/
  作旷日持久的战争/
  出去走走/
  留一点我蠕动的/
  脚印
  这首诗后来还获奖了,真有意思,是评委看重我内心的躁动,还是生活给了我悖谬的一面?
  在承檐的日子我经常梦想流浪,但最终没有成行。生活以强大的力量将我吸附在平凡、平庸之中。生活是只庞大的鱿鱼,布满无数的吸盘,吞食你。我只能出走到尘封的书籍中,过一种卡夫卡笔下的城堡一样的生活。由此我也明白心是脆弱的,无法与生活抗衡。
  屋前的桉树经常栖息一些飞累的小鸟,承檐居受福荫也“栖息”了一些清脆的鸟鸣。我把门打得很开,延请一片远处来的风坐上我枯坐的旧座椅。黄昏时,我经常穿越整座小城,不为什么,走就是目的。阮藉率意驾车,至穷途末路恸哭而返,我至少是不涕泗滂沱的。
  更多的时候,我门掩黄昏后,借一盏台灯引领思绪的行程。搬出承檐居后的某个日子,我读到“门是可以妥协的墙”一句,突然惆怅了很长一段时间。
  承檐居在我搬出后的第三年终于拆了,拆的时候前面的五四楼墙壁突然崩倒,埋葬了三条鲜活的生命,其中的一人,就是学校木工场的木工。他大概五十多岁吧,红脸膛,整天像喝醉酒酡红脸。这是一个偶然的事故,楼太老,安全就成问题,何况它也不太甘愿就此消逝。生活展现了它黑色幽默的一面。荒诞而真实。
  可能没有几个人记得它了,至少我记得。逝去的一切用什么来证明呢,我很茫然。时间是不能证明自身的,我其实也不能证明自己,我在变化,哲学家说人不能同时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也无法重回原来的自己。流水在流动中证明了自己的存在,我在前行中感觉一种东西浓得无法化开。
  我失落了什么?无法说清。
  有许多东西是难以说清楚和难以告别的,譬如这曾经装满我两年青春的承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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