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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月光带你走回村庄

2020-12-14叙事散文刘川北
月光带你走回村庄刘川北鬼故事听的多了,胆子也就小了。有些先入为主的味道,本来没有的东西,来不及自己亲身去证实,就信以为真,即使知道了真相,仍就是半信半疑。我害怕遇到天黑。夜沉下来,一切白日里的真实变得虚幻,经受不起闲言碎言的嘲弄,经受不起目
             月光带你走回村庄
                      刘川北   鬼故事听的多了,胆子也就小了。有些先入为主的味道,本来没有的东西,来不及自己亲身去证实,就信以为真,即使知道了真相,仍就是半信半疑。我害怕遇到天黑。夜沉下来,一切白日里的真实变得虚幻,经受不起闲言碎言的嘲弄,经受不起目光的审视。没有头绪的风吹过来,擦着屋顶的瓦片,像极了失重的人脚拖地迟疑的行走,守在土屋里,哪怕你想着另外的事情,也能听清它们的足迹的朝向。风敲叶响,鬼魅断断续续的哭吟一般,从村庄的东面响到村庄的西面,从村庄的南面回转到村庄的北面,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阴冷的氛围之中,即使是夏天,天热得挥汗如雨的时候,你也能感受到不寒而栗深入魂魄的冰凉。大人说的那些半夜里出来吃人的狼,不会有的,狼并不可怕,它是有形的,我们可以看清它的面目,可以探知它的去向。而鬼怪,是无形的,它可能化做一棵树,一棵睁大眼睛的鬼拍手,或者蹲坐成一垛草垛,黑黢黢的撑开的布口袋一样,等待别人的靠近,在懵然无觉中,猛地一下子,便生吞了进去。走进乱坟岗子的时候,你会看见点点碎碎的清灰的鬼火,包容在黑夜里,弱不禁风,又恐怖可怕的好像要点着整个天际。耳膜有嚓嚓的声响,轻时如蚕虫咬食桑叶,重时如滚过的沉雷,柔媚时如浅唱的溪流,尖利时嚼响砂粒般的生硬。你怕惊醒了什么似的,飞也似的逃了,逃是逃了,逃不掉是内心的颤栗。   忙完手里的活,从庄稼地里踅回屋子,晚饭不比早饭、午饭,那是一家人最齐整的一次进餐。早饭没等孩子起床,大人早在地里忙活了,午饭,孩子为了上学早早的吃了,或者,大人在地里做活,带好了干粮。天黑下来,亮一盏微弱的灯,家家户户埋着头,蒜瓣子一样围在炕桌上吃饭,吃完饭,大伙凑一块闲聊一通,便去睡觉。睡觉是在土炕上一字排开,头挨着头。我知道,那是因为天黑。村里的一个媳妇,死了丈夫没过半月,便舍掉新盖的房子把自己从村子里嫁了出去。我知道,那也是因为天黑。人多了就多了一分相互的依存,就少了一分对天黑的惧怕,内心的复杂变得澄明而单纯。   一个人怎么能够敌的过千军万马的天黑?一个家最好不是一个人,而村子里刘余子用了一辈子,守在茅屋里——怎么算怎么数都是一个人。人活成这样,该是谁的错呢?谁该为这负全部责任?天黑了,村庄飘来饭香,在荡来荡去的饭香里,闻不到刘余子家的饭香,也许它太清淡了,不够准确,不够详细,它混迹在里面,来去匆匆了无痕迹。我走出巷子,看看刘余子家的烟囱,很多次冷头冷脸的,把炊烟省略掉了。我告诉娘,说,余子叔吃凉食,没动烟火。娘嗯了一声,一阵手忙脚乱,我坐在门弦子上,等着娘在罐子里装好菜食。我一路抱着热乎乎的罐子迈向余子叔家的栅门。吃凉食,身子会发冷,那样子怎么挨过长长的天黑。我舒了一口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听见了余子叔也长长的,比我的更长的舒了一口气。   天黑了,并不可怕,只要有了月光,所有的担心与不安都会不攻自退。月光水一样铺下来,滤掉飞跌而下的噪音,留下的只是轻盈的舞姿,满天都是月光的旋舞。月光铺了一地,院落里的食槽,闪着釉彩的陶罐,涌满了月光,月光溢了出来,湿了一地。月光落在瓦檐上,在屋檐角汇成月色的雨幕,蜜一样粘稠的月光,滴嗒,滴嗒,滴落的节奏缓慢悠扬而抒情。月光落在叶片上,每一个低垂的叶尖上都闪着一滴透明的月色。   月光给夜行人点亮了一盏灯,在月光的照拂下,繁复的行走有了意义,有了味道。在漆黑的夜急走的人,是慌张的,丢三落四,力不从心而慌不择路。乡村难得演一场电影,如果天黑又没有月亮,宁肯一个人呆在家里面,用耳朵听乡村的露天电影。随着风向的走动,嘶嘶拉拉的声响变得忽远忽近,有时清晰,有时模糊,从村庄里传来呼嚎,传来哭泣,传来枪声,传来男人和女人无休止的对白,传来决堤的河一样轰然而起的旋律……那些声音多多少少,被夜的黑压抑了,被夜的黑四处围杀。如果有月光,会是另一个样子,飘飘的月光会让我胆怯的内心拥有力量与勇气,再远的路,我也不怕。我会一个人走很远的路,去看一场刚刚在我们村子放过的看了无数遍的电影。天正落下月光,那月光漫天的杨花柳絮一般,迷蒙了你的眼眸,它们四处寻走,圣洁而优雅,舒畅而自然。踩在月色里,如同踩到绵柔的青草地上,我会把步子放得慢一些,放得轻一些,不要让我的脚印,污脏了雪一样的月光。我还会吹响口哨,情不自禁地,没有人的约束,没有既定的格式。月光濡染了我的口哨,我的哨音,乘上月色,飘游不定,它惊醒了几点寒鸦,把村庄衬托得更加静谧。   我坐在乡道废弃的碌碡上,我在等娘披着月色,从弯道上转过身,和我一起回家。娘去了姥姥家,娘去了洼坡子打柴,娘去了县城卖掉刚出窝的几颗鸡蛋,娘去了舅姥爷家借几升米面……村子里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地里扛着锄,背着筐往村子里走,河谷子里的水一样从我的身边经过,招呼我说,黑了天呀,回家去吧。我指了指天上渐渐升起的月亮,我是想告诉他们,有月亮,我不害怕天黑。我的父亲去边远的小城做小本生意。娘很不放心。她担心父亲穿不暖,吃不好,她还担心在路上遇到坏人。从父亲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娘便开始在我用过的算术本子的背面,画杠子,一天画一杠。画多了,她就数一数。画到杠子多的两三遍才能数明白,这时候,我的父亲就快回来了。父亲回一趟家,要用三天的时间,要穿过两个黑夜。我告诉父亲,回家时,挑拣有月亮的黑夜,就不会害怕。我告诉娘,附在她的耳朵上悄悄地低声耳语:
  月光会带着父亲走回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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