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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采薇苦歌

2020-12-14抒情散文何也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9 编辑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适安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古诗源:采薇歌》和西北的蕨菜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19 编辑 <br /><br />        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
        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
        神农虞夏忽焉没兮,
        吾适安归矣吁嗟徂兮;
        命之衰矣。

           ------《古诗源:采薇歌》
  和西北的蕨菜、灰灰菜、乌龙头一样,被叫做巢菜的薇菜,也是一种野菜。它开紫花,结荚果,叶子、嫩茎可以当作蔬菜食用。春秋的远古岁月里,生长在田间地头的它,遇上了中国的高古洁士叔齐伯夷,所以就很早出名了,并在以后的几千年里一直被传诵,以至于最后演绎为一种人文道德象征,脱离了野草的范畴和趣味。
             一
  史书记载,周武王平叛殷乱后,天下归周。叔齐伯夷耻之,义不食周粟。采薇于首阳山上,饿且死。临终作歌曰《采薇》。
  “义不食周粟”,就这一句话,把两位逃离后的亡国之臣推上了中国传统道德规范的最高祭坛。清贫如西山薇草的伯夷叔齐,从此和首阳山一起,跨越千年烟尘,教化世尚风俗。
  就诗而言,《采薇歌》是一册连环画,一首叙事诗,它描绘了无家可归的伯夷叔齐殉道首阳山时,悲愤、寂寥、绝望而又自甘清苦的人生境界。他们问天无语,哭地不应。夕阳西下,两位耄耋老人佝偻腰背,对风当歌,吟咏逝去的山河。但故园不再,物是人非,唯有满山野草无语相伴。流水潺潺,一去不返,高士临终的悲愤呼叫和呐喊,也渐弱渐淡,最后又复归于无。值得庆幸的是,史官门记载了他们的振聋发聩之势和高比云天之义。
  毋庸置疑,这是那个时代惨壮的苦歌,是一代亡臣刻骨铭心的悲鸣。今天读来,还是那么真切,令人敬仰敬佩。
             二
  周公哺乳,天下归心。但掘墓者的周王朝,在伯夷叔齐看来,就和那首阳山下的河水一样,再也不能第二次踏入了。他俩的道德诉求,困惑和迷茫,或者赖以安身立命的道德标准,与周武王的“以暴易暴”发生了严重分歧和冲突。
  面对生的忧患,他俩宁愿遁入首阳山采集野菜,咀嚼大自然的英华,充当历史王道中的英雄角色,也不愿随波逐流。百年以后的孔子在《论语?述而》中讲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如此大忧大患和伯夷叔齐的“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适安归矣吁嗟徂兮”的忧虑和不归相比,简直如出一辙。难怪同为儒家学范的他们,要被后世立为历史王道里的道德标向。
  在哲学意义上讲,“无用性”标志着肉身与精神的彻底断裂。信念、理想抑或希望一旦陷入“无用”,那么,精神的生命又将何复以求呢?虚无的深渊,绝望的深渊是真正的归宿。《圣经》中有亚伯拉罕的绝望,约伯的绝望,耶酥的绝望,而伯夷叔齐的绝望就是宁可“饿且死”,亦不归。
  信念欠缺乃至于对人世的欠缺的认识,把伯夷叔齐逼上绝路。登上首阳山,也就意味着对自己精神的反叛和放逐。屈原有《天问》,高士有《采薇》。一个投江,一个饿死。尽管选择的方式不同,但求道无门时的解脱却极其相似。体面地与那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告别,其实也是希冀在冥冥的逍遥之中得到拯救,一种内心的拯救,和信念的拯救。
  “他愈嚼,就愈皱眉,直着脖子咽了几咽,倒哇地一 声吐出来了,诉苦似的看着叔齐道:‘苦…粗…’”。
  鲁迅在《故事新编?采薇》中,将这“苦涩”“粗砺”的人生感受赋予了隐居山中的伯夷叔齐,其实也是在另一层面上暗示,薇草之苦之粗,在于精神之苦之粗,坚守信念乃至重返信念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三
  诗人帕斯捷尔纳克面对几位自杀的俄罗斯诗人说,“他们对自己表示绝望,抛弃了过去,宣告自己破产,认为自己的回忆已经无用。这些回忆已经不能接近这个人,不能拯救他,也不能支持他。内在的连续性遭到了破坏,个人结束了……”
  是的,精神的故土干裂了,信仰的空气窒息了,虚妄中无用的生活对高贵的心灵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于是,高洁如伯夷叔齐者,在一棵秋日的薇草前,像斯威夫特那样,盯着行将枯萎的叶片叹到:“命之衰矣”!我就是这棵草!我也会从脑子开始死亡!
  这种对命运无常感慨的差异,无论是陷入道德失意也好,或者是对社会认同荒谬感的拒绝、怀疑也罢,其实都表现为一种无所适从。“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也是相同心灵对人世苦楚无望和难以承受的凄美诠释。
  隐居或遁入山中,是一种解脱,逃离,更是人性中泥土本性的寻求与归宿。面对周王朝,伯夷叔齐等待着返祖的重归,而这种等待就像永远等不来的戈多那样虚无,那样荒诞,那样没有意义。淳朴的野菜承载不了太多的道德诉求,它随时会在一阵风后枯萎或者凋零。它的支离破碎,它的断枝残垣,已经成为谬论或者是遗存,映证着生存的尴尬。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时代,野菜如薇难道不是“周粟”吗?首阳山是周的首阳山,伯夷叔齐的悲鸣也只能是一种甘于清贫宁死不归的气节,是一种对“不适”的拒绝和坚守。
  在歌声中,他们度过了适意的人生片刻,他们找到了摆脱虚无与荒诞的归路。其实,那是一条需要勇气、信心和觉悟的不归路。
              四
  几多风霜,几多枯荣。苦淡的薇菜自春秋后一直在时间的光影下,无援地蔓延着,繁衍着,其清洁之气渐散渐弱。今天,和大多数野菜一样,它们在被一棵一棵采集之后,已沦为闲散之人的口中美肴。谁还能记起它曾有的荣光呢?
  一握之薇和一握之穗一样,但生长与采摘的艰辛今人好像淡漠了许多。首阳山上野薇稀疏,首阳山下周粟遍地。一上一下,也不再是蔬菜和粮食的囿围了。
  伯夷叔齐所有的悲鸣都在这里,他们的命运属于自己,他们的野薇也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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