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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施工现场

2020-12-14叙事散文野猪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3 编辑

一 施工现场 这是一个水塘。纵向两百延长米,横向长度六十延长米,深度六米,坝宽十米。占地面积十八亩。考虑到地理走势和水流的自身冲力,在纵向约二分之一处或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3 编辑 <br /><br />一 施工现场
  这是一个水塘。纵向两百延长米,横向长度六十延长米,深度六米,坝宽十米。占地面积十八亩。考虑到地理走势和水流的自身冲力,在纵向约二分之一处或偏上一点位置修建一座闸门,它双重的意义是,观赏和使用。因为在水闸上方,是到达南北两个堤坝的通道。中途设一个小型休闲区,内圆外方,类似中国古钱币。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地面附属设施,照明,看护房,绿化等等。
  水塘的作用不仅在养鱼,更主要的是农田灌溉。由于气候作祟,降雨量下降,河床不断抬高,干燥的沙石取代清澈的水流,每年春天耕种,几个村都为抢水打仗,先是村民自发性的抢,后来就变成有组织的,村干部领头,有计划,有步骤,并制定了一套办法。上游抢中游,中游抢下游,下游没得抢,插不上秧,就带着家伙找上游拼命。
  械斗,从春天开始,为的是水,是土地和粮食。
  在这里不预备告诉你水塘的耗资。我对此不感兴趣,确切说,我又犯了怀疑病:如果河道不整治,从这里出去的水,能否达到我们的预想目的?它有没有耐力汇入更大的河流,进入庞大的水库?要是半道蒸发了怎么办?光靠养鱼的话,恐怕几十年也回收不了成本。而所有的努力则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现在,我还不必想太多,有些事情也不归我管,我这么想,颇有点杞人忧天。水塘还是一个雏形,我要干的,就是把它按照设计建起来,建好,别建成豆腐渣工程,就行了。
  链式推土机缓慢得咬开大地的皮肤,汗毛似的野草及矮棵植物在铁铲下翻卷。我能叫出来名字的有,水葱,柳条,羊胡草,马尿骚和王八骨头。十月的柳条叶子已经变黄,羊胡草顶着花白的头发,像一个经历了岁月的老人,弯下沧桑的腰腿。而水葱还绿着。这种植物,小时候常被我一根根拔出来,挤出雪白柔软的内瓤,这东西很有意思,内瓤一挤,就自然弯曲,像花瓣。集多了,用颜料染过,扎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那时村里的丫头都会这么玩。玩着玩着,就长大了,跟水葱有了隔阂,有了陌生感。她们的下一代,还有没有这么玩的呢。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后代连水葱的样子都不知道。上一次,我带她到乡下,她看见羊都害怕。她还分辨不出吃在嘴里的毛豆就结在成熟的黄豆秸秆上。
  马尿骚不是马尿的味道,王八骨头也不是王八骨头,其实是两种拇指粗细的多年生灌木,没法考证这两个名称的由来,只是觉得其中蕴含浓重的生活体验。在我的专业学科中,王八骨头学名非常美,美的令你意想不到:珍珠梅。它的花期长的经过春夏两季,状似高梁,由无数个单瓣梅花似的小花朵组成。它的美必得仔细观察才可发现,我想植物学家应该就是根据此给它定名的。
  那根骨头是在石头里堆里发现的,一根真正的骨头。与黑土形成鲜明的色差,所以才看到它。我判断是一根股骨,扁的。表面有蜂窝,腐烂的迹象,还散发着深层的泥的湿霉气。蹲下身,端详了半天。师傅从车里看我好几回,他不明白,我蹲在那里有什么可看。
  我想象它生前是一匹马,结实的骨骼构架着一个强健的躯体。棕红的毛,四只矫健的蹄子,站在槽枥之间时,它文静,安详。像一个入定的僧人,微闭双目,万事万物化作一团虚无。上下颚偶尔交错,打个响鼻,或甩甩尾巴,也许它在反刍草香,也许在咀嚼一个梦境。如果是一匹老马,它会不动神色的为自己日渐衰微的体力担忧,痴情的回想自己的幼年,青年,壮年。回想着它驾过的车,犁过的地,拉过的粮食。同伴们一个一个离开,被贪婪的主人卖掉,或吃了肉,喝了汤。活着的不知去向,死的了无声息。它在心里叹怨,为自己命运前途忧虑。它仿佛看到死亡的妖气雾一样漫过来,潜入周身血液。它内心的哀伤如眼泪一样汹涌:活着时任人摆布,到死那天,仍无权处置自己。
  但是,它不露一丝一毫的惊惧,坚定,一如常态。
  要是那匹马还壮年就好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此刻踌躇满志,精神抖擞。它的尾巴甩的那么有力,跑起来夹带猎猎风声。头高高昂起,目光明亮,牙齿整齐,不怕行走夜路,嚼树皮扯草根也不在话下。它还有使不完的劲儿,主人经常阿诒奉承它,喂它上好的饲料。因为能干踏实,它赢得了好名声,方圆百里,都夸它是匹难得的好马。
  它因此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比以往更加勤奋,恪尽职守。
  倘若是一匹幼年或青年马,它还充满向往的憧憬着,未来是晒在身上的阳光。没什么可让他们疑虑的,世界在它们眼里是一首自由欢快的浪漫曲。
  唉,穷其想象,也不敌眼中之物来的真切。四个阶段的一匹马,在我未知的一天,死掉了。死因不明,身首异处。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劳碌一生,终难逃死亡微笑的诱惑。
  十分自信的告诉你一个事实,鱼长在土里。
  最初它们在浑水中乱蹦的时候,我以为是些另外的水中寄生物。待我凑近,才看清一个深坑里的确游动着一群不同种类的鱼。三米深的土层厚度,那些鱼怎样在隔绝空气和阳光的环境中生存?它们的身材长短不一,显然年份有别。土里出生,土里生长,在此之前,日日月月藏身黑暗之中。活泼的鱼们,迫使我重新考虑一个问题:是不是我们集体犯了常规性错误?至少,我们对鱼了解的不够。武断地说:鱼儿离不开水。眼前的鱼千真万确从土里挖出来,我们怎么自圆其说呢。
  这件事情勾起另一件事情。
  单位有一年挖井,几十丈深。砌了井沿,起了井口。水是山水,喝时一个吊桶下去,左右摆几下,井水咕嘟咕嘟灌满,运用臂力拽上来。总是如此的吃水法,不曾有什么变化。
  忽然有一天,吊上来的水桶里,多了几个活动的物体。拎上井口,原来是两条鱼。浮鱼。纤细,长不足乍的那种。我惊呼,天哪,谁在井里投的鱼。今天投鱼,明天还不投毒啊!在场的同事怪笑,说我庸人自扰。他们给我的解释是,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我追问,那鱼是从那来的?这里不是河,挖井的时候又没见老鱼。没老鱼哪来的小鱼?同事被我这个看似愚蠢的问题弄得没了脾气,骂道,你就拗吧。那时我们单位的警卫是个老头,他不急不慌的接过话,听老辈人讲,鱼卵在土里不腐烂,千年万年都不烂。一遇到水,它就孵化了。
  他说的老辈人,不知道要上溯到哪一辈。也没什么科学依据,我把它当传奇故事听了。心里却老是嘀咕,要照他的说法,那鱼岂不是比任何物种都长寿,都见多识广?
  把两件事摞一块,假设论点成立,那么,鱼是最神圣的物种了。它的生命,与天地等同。如此一来,高处最长寿的是上帝,低处最长寿的是鱼。听上去有点玄,但又可论证。
  师傅下车抽烟休息,问我一上午发什么愣。我敷衍他说看热闹。一块荒地,有什么看头。师傅晃晃手里的打火机,点着烟,你呀,赶紧调车,还得调抽水泵,再往下挖,出水了。我这车干不了。出水。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蹦了一下:出水。那根骨头怎么办呢?就得沉浸在水下,分解,酥烂,分解物进了鱼的肠胃,被鱼消化,喂大的鱼,某一天又被人捕捞,炖,蒸,烹,煮,一锅出来,上桌下酒,又落入人的五脏六腑。养分吸收,流经四肢百骸。
  这是一个多有趣的大循环?又碰巧那根骨头不是马的,是别的什么动物,再冷酷点,是―――人的,某种意义上,我们不是吃了自己?
  互不关联的事物,细究起来,其实同根同源,佛家对此多有阐述。有研究表明,所有生命来自泥土。我想肯定不是为科学作伪证。因此,是不是还得细想想,善待一切?你的进化与进步,正是蚕食他人的结果。当我们硬性划分出高等低劣,并为自己的优势沾沾自喜的时候,殊不知它们之中有我们,而我们的身子里,有它们一直影随。临水自抚,你能说清,哪部分是你,哪部分不是你?今世属于你的,来生又属于谁呢?
  有风吹起,在身体当中箭镞一样穿过去,我感觉有些麻酥酥地冷。秋天已露出清寒的姿态。许多事物随着热度的降低逐渐消失。在携带刃器的风中,我似乎听到冰冻的声音。经费还没落实到位,联系好的大马力挖掘机过几天才来,在此之前,我仍然得耐着性子等。只是恐怕影响工程进度,延误了工期。
200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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