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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回家

2020-09-17叙事散文莹莹子期
关于草原,我的印象其实很模糊,每到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父母总说要回家看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我一直奇怪,我们的家难道不是家么?记忆里的草原是母亲牵着我的手在颠簸的汽车上开始,一边是草原,另一边也是草原,草原很大,我们走了三天,我以为会一

 关于草原,我的印象其实很模糊,每到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父母总说要回家看外公外婆,还有爷爷奶奶。我一直奇怪,我们的家难道不是家么?记忆里的草原是母亲牵着我的手在颠簸的汽车上开始,一边是草原,另一边也是草原,草原很大,我们走了三天,我以为会一直会走下去,后来的后来我知道有个叫木心在很早就预言了:从前的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我用一辈子时间走不出那片苍茫的原野。   在距离回家前几天父母就开始准备回家的东西,左边是奶食,右边是牛羊肉,这个挎包是奶奶家的,那个兜子是姥姥家的,这边是给弟弟妹妹的衣服,那边是给父母的鞋袜,冻豆腐,砖茶,奶粉,蒜辫,苹果,麦乳精,窗帘,被单,床罩,衣物一家一半,不要偏袒。父母比赛似得往里塞着,两人各自拽了奶皮袋子两边谁也不肯撒手。   那时候我和弟弟还小,想着出门可以坐汽车,火车兴奋好几天睡不着。至于父母的争吵与我们无关。   及至上了车,才发现一切不是我们想的那样。那时候没有高速,父亲单位那辆大巴,很旧很旧。一路稀里哗啦乱响,我甚至担心它会散架,白毛风夹杂着雪花,车里车外白蒙蒙一片,去往赛罕中转的路上我们像关在冰箱里的冻品。从早上天不亮开始一路摇晃着,颠簸着,冷已经感觉不到,我只感觉到麻木,脚下是母亲亲手做的千层底大棉鞋,套着母亲编织的棉毛袜子,袜子外面再套上一个塑料袋,即便这样厚肿的脚,依然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中午人们在哈巴嘎旗一个小饭馆吃饭,简陋的饭店里米饭、面条,还有一些土豆、白菜,我却独独盯着柜台上的袖珍小包子,父亲皱了眉,花三元钱买了五个,里面放了指甲盖大点肉,我吃得太快,噎得翻白眼,母亲连忙灌了水顺下去,午饭过后车里人都各种姿势低了头,闭了眼沉睡,所有的人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穿着,棉袄外面套着大皮袄,呼出的热气结成了霜花,每个人都长着白白的眉毛,白色的睫毛,帽子周边镶满上了白色绒花,像童话里的人物。只有我们孩子们是坐不住的,靠窗的孩子用指甲抠着车玻璃上厚厚的白霜,吱吱作响,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白痕,再使劲,便看到光亮了,风雪裹着车轮,到处是白色世界,然而还是有一些陌生的村庄,和寂静的街道,小孩子们欣喜起来,伸长了手在车玻璃上重复同一动作,刺耳响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里长了毛,于是呵斥声便多了起来。   前排有个跟我年纪相仿小女孩两根根细细的羊角辫从棉帽子下露了出来,在座椅上甩呀甩的,她用嘴在玻璃上哈了一圈气,把手半握成拳,贴在白色的玻璃上,一会儿玻璃上便多出一个月牙,她用小小的指头在月牙上面轻轻点了五个点,哈,好可爱的小脚丫,我欢呼起来,女孩冲我回头一笑,细长的眼睛眯起来,露出米粒一样的牙齿。   车到了赛罕,已是黄昏,我们跺着脚从那辆旧大巴出来,父亲扛起两大垮兜,一个垮兜里塞满了羊肉和奶食,一个垮兜装满水果,大蒜和白菜,还有两个提包是母亲准备的一些衣物,父亲用一根麻绳把两个垮兜连接起来,挂在肩上,一前一后,像挑担的沙僧。左右手再各提一个包,率先下了车。母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我,跟在父亲后面。去招待所的路上不好走,坑坑洼洼,父亲脸憋得青紫,垮兜在肩头来回摇摆着,他回过头不耐烦地催促母亲,冬天的阳光格外短,昏暗的天空,风依旧呼呼地吹,我的脚冻木了,几乎挪不了步,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边,招待所很旧,暗黄色的墙皮泛着青色的水泥印记,空旷的房间里靠着墙壁各放了两张木床,床上是简单行李,两床中间一个旧二屉桌,桌上一个塑料暖壶,别无他物,父亲放下垮兜,提包,甩着手,揉着勒红的肩膀,母亲放下弟弟呼呼喘气。   母亲冲父亲瞪眼:“拿这么多,过几天回去吃啥?”   父亲瓮声瓮气地说:“回去再说。”   招待所的晚饭是筷子粗的清水面条,父亲端着碗,坐在床上自顾自吸溜吸溜吃得香,母亲拿过碗倒些面汤,又掏出些背包里的饼干泡在里面给我,接着起身去锅炉房去打开水给弟弟热奶。   父亲吃完对母亲说:“早点睡吧,到集宁的火车明早九点开。”   他们把两个单人床合在一起,变成一个大床,我们三个先上了床,床便咯吱咯吱响,像老鼠在啃噬。母亲悉悉索索收拾完,天已经黑透了,北风像一个怪兽叫嚣着扑向窗棂,走廊传来若有若无的咔哒,咔哒的响声,像谁的脚步。昏黄的灯光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地闪烁,弟弟睁着乌溜溜大眼四下看着,只有心跳咚咚咚地如擂鼓。   第二天在拥挤的人群中我们又开始新的征程,呼啸而来的绿皮火车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长龙,偶尔鸣起的汽迪给我无尽的新奇,火车没有汽车冷,缘于人挤着人,人贴着人,父亲攥着手里的票好不容易找到座位挤过去,一个长椅上已经座了五六个人,终于有人站起来给我们腾了位子,母亲抱着弟弟挤进去,再把我拉进怀里,旁边人一边侧身让座一边不满意地嘟囔,母亲安顿好了我们对父亲说:这次就买到一张坐票,你放下行李先靠着椅背站一会儿,等过两站有人下车就好了。可是行李太多,过道上到处是腿,父亲臃肿的担子没有落脚之处,后面人不耐烦地扒拉着父亲的垮兜,父亲便站不住脚,有人说:兄弟,你去车门口吧,还能歇歇,要不你这么多东西太碍事了。父亲皱着眉,挑起担去车门口,母亲看着父亲的背影出了神:“每年回趟家这么费劲,啥时候不这么受罪了?”   啥时候不受罪了呢?这话一唠好多年,日子从一页页薄薄的日历中飞逝,跑着跑着父母的面容从曾经的风华正茂跑到了满脸皱纹,跑着跑着我们曾经的稚气变成青春年少,我们跟着这汽车、火车后面跑了这么多年,一晃就大了。父母就老了,老了的父母不在惦记着回家,因为他们就是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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