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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梨花枝上层层雪

2020-09-17抒情散文一窗烟雨

“忘不了故乡,年年梨花放。染白了山岗,我的小村庄。”梨花开时听这首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六岁那年随父母被遣送冀东原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小村庄里度过童年,我的童年里有小村庄,我的小村庄却没有梨花。不是那块土地不适合梨树生长,而是“学大寨
“忘不了故乡,   年年梨花放。   染白了山岗,   我的小村庄。”   梨花开时听这首歌,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六岁那年随父母被遣送冀东原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小村庄里度过童年,我的童年里有小村庄,我的小村庄却没有梨花。不是那块土地不适合梨树生长,而是“学大寨”的时代“农业以粮为纲”,生产队的地只能种植杂交高粱——向阳红一号,而庭院则要提供全家人一年四季的蔬菜,果树,没有生长空间。我的记忆里,染白故乡山岗的,只有冰霜白雪。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孩子忘记水果的滋味,然而,厄运中挣扎的父亲,却还想让子女吃上水果,借着在苗圃劳动改造的机会,他不惜放下自尊,讨得三棵梨树苗,珍重地背回家。   我是多么欢喜。帮着父亲在菜畦里挖坑浇水埋土,精心的、满怀希望的栽下梨树苗,然后就是眼巴巴的盼着它们吐出新绿。梨树活了,开枝散叶,绿意舒展。父亲说,如果梨树能开花,三年后,我就能吃到甜甜的梨。   家里那只狸花猫跟我一样欢喜,因为它爱爬树。为了三年后的甜梨,我盯得紧紧的不许它攀爬我的梨树。狸花猫很有记性,被打过一次后,就再也不到梨树下转悠。也许不是因为被打,是因为它怀了小猫,笨重到爬不上树,即使是矮矮的小梨树。梨花没开,狸花猫却生了三只小猫,可猫妈妈没有奶,猫仔饿得哀哀的叫。眼看猫仔要饿死,我忍不住恸哭。我的哭惹恼了大人:“你可真有闲心,人都吃不饱,你还有精神头管猫。”是的,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靠野菜填饱肚子,我们这样的黑五类家庭更不例外。狸花猫瘦的皮包骨,怎么可能有奶?我记不清猫仔们熬了一天还是两天,然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僵硬。我抹着眼泪把它们埋在梨树下,也许它们的滋养能让梨树在明年开出花朵。   狸花猫又去梨树下转悠了,是想爬树还是寻找它的孩子,我不知道。   没等到梨花开,我就离开了小村庄。父亲平反了,我又随父母返城,结束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城里不乏水果,亦不缺梨花。每年春天我都能欣赏“柳絮风轻,梨花雨细。”然而,我还是忘不掉故乡的梨树,梦见它们开出一簇簇的白花,如枝上堆雪,清绝、冷艳,又极易飞散,带来希望,也留下哀伤 。什么时候,我才能重回故乡,看庭院里梨花开放?   “重返了故乡   梨花又开放   小村一切都一样,   树下空荡荡。”   不能听这几句,听了情难自已。歌中的小村没变样,只是树下的纺车不再响,那摇纺车的人,已是不能相见。我的小村却毁于1976年那场地震,祖辈留下的老屋坍塌成一片瓦砾,院子里那曾给与我希望的三棵梨树,埋在废墟中。故乡,成了梦中的风景。   自从听说闾山脚下梨花似雪,我就想去一睹胜景。然而,父母卧病在床需要我端汤喂药,怎能抛下他们独自旅行?梨园赏花成了奢望。   终于能目睹“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已是十年后,而能成行的原因竟然是锥心之痛——父母相继离世。那为我栽种梨树的父亲,再也看不到梨花开。   梨花的花语是永远的守候,可即使梨花开满我的全世界,也阻不住亲人的离去。几千年,我们说着永远,唱着永远,希冀永远,祈祷永远,可永远在哪儿?人世间,有什么能是永远的?守候了我童年的爸妈,为什么我不能永远守候你们的老年?   “柳叶随歌皱,梨花与泪倾。”我眼里的梨花不是“白锦无纹香烂漫”,而是“梦回人远许多愁”。有人说,梨花最适合在微雨中欣赏,一枝梨花春带雨,才是绝美佳景。然而,我不敢看雨中梨花,对我来说,那梨花瓣上滚动的水珠,不是雨,是思念亲人的千滴万点泪。   “摇摇洁白的树枝,   花雨漫天飞扬   两行滚滚泪水   流在树下。”   这歌仿佛是为我而唱。梨花在眼前开放,歌声在心底回荡。忘不掉的故乡,回不去的童年,留不住的时光,不能复生的亲人,这一切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不能触碰,一碰,就会泪崩。   沉沉黑夜,我在灯下敲打着关于梨花的文字,远处山岗,飘散的梨花,也许正飞落在父亲的墓碑上。古人把月下赏花视为风雅,夜里赏梨花更是“水晶帘外娟娟月,梨花枝上层层雪”的优美意境,而我却感觉皎洁的月光更让人易起思亲之情,夜的黑衬得梨花更白,也让思亲之痛更尖锐。泪眼看花,花月两模糊。   一曲《梨花又开放》让人肝肠寸断,梨花谢了还会再开,时光去了却不会再来。往日的一切,都如梦了无痕,无处可寻觅。梨花飞尽,春也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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