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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露天电影(散文)

2020-12-06叙事散文刘文华

[原创]露天电影(散文)
文华 我对电影的记忆大约在1977年前后,多限于黑白二色,题材也不十分花哨,不是打日本鬼子就是打美国鬼子,不是打美国鬼子就是打日本鬼子,舍此少有别的内容。现在想来,那的确有些枯燥了,但在当时,在那些文化生活贫乏
[原创]露天电影(散文) 文华     我对电影的记忆大约在1977年前后,多限于黑白二色,题材也不十分花哨,不是打日本鬼子就是打美国鬼子,不是打美国鬼子就是打日本鬼子,舍此少有别的内容。现在想来,那的确有些枯燥了,但在当时,在那些文化生活贫乏得不能再贫乏的年月里,这些黑白电影的“卖座率”,却远远超过了时下所谓进口大片的“票房记录”,一个村里演电影,四邻八村的人会倾巢出动,幕布还没拉上呢,高低不平的椅子草墩子马扎子便摆满一地,横看成岭侧成峰。我们小孩子尤其在意位子的好坏,常常为争抢"有利地形"而发生战争,那情景就像是幕布上的电影还没开始,幕布下面的故事倒先上映起来了。如果正面、反面都挤不下去了,我们又会爬到树上墙上房顶上。我有个堂哥,特别容易进入剧情,喜欢一边看一边模仿剧中人物的动作和表情。那天演的是《地道战》,在冲锋打响的时候,他忘了自己在树上,也跟着喊了声“冲啊”就跳出了“战壕”。结果可想而知,鬼子没打着,倒把他自己的腿给摔骨折了。   我们村的电影一般是在大国家的门口演,他家门前有两棵很粗很高的榆树,幕布就架在榆树上,发电机则放在他家的院子里。近水楼台先得月,每当村里演电影,他们家就灯火通明,而大国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霸占许多养尊处优的位子。这使伙伴们都很羡慕大国,饭也不顾得吃就去他那里集合,向他打听今晚要演的电影。大国便以伙伴们的领导者自居,谁会巴结他,他就赏给谁个好点的位子,反之,即使你占好了位置,他也会为了安排他自己的喽罗而把你清除出场,理由是这前前后后都是他家的地盘。有一次我们姊妹几个也被大国清理了出来,因为上次考试的时候,他想抄我姐姐的卷子我姐姐没有让他抄,此刻给我们颜色看了。其时电影已经开演,我们像幕布上的游击战士一样,不得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眼,围着场子乱蹿乱跑。跑到幕布下面时,正好被我爷爷撞见,他慌得跑上来抱住我们,一脸骇然地说,看不见正在打炮啊?要是他一炮没打准,打到幕布下面了咋弄?   因为这次电影看得断断续续,姐姐便觉得是她连累了我们,忧心忡忡地说,看来下回考试时只能让大国抄她的卷子了。我那时刚上小学一年级,对分数看得格外神圣,不愿意姐姐跟他妥协,说我们也在自家门前栽两棵树吧,这样就可以叫演电影的在咱家门前演了。姐姐称我这个想法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第二天就领着我们村前村后地找榆树苗儿,找到了,又忙不跌地刨坑、填土、浇水,全然没想过眼下不是植树的季节,没想过树要多少年后才能长大成材,更没想过自己的家是在一个胡同里,别说树不能成活,即便活了,也根本演不成电影。父亲见我们把好好的门口弄得泥泞不堪,哭笑不得地说,好了好了别折腾了,下次我保证你们在最好的地方看电影。   下次演电影的时候我们果然坐到了最好的位置上,是放放映机的桌子那儿,在放映员调试镜头的当儿,我可以把手伸到光束里,随意地在幕布上做小狗、小兔、小猫的造型,因为我的父亲当上了村长。我父亲在放映前用那个可以扩音的话筒高声大嗓地宣布:从此以后他要结束村里好几年不演一次电影的历史,而是一年要演好几次电影。我看见很多人都把手掌拍红了,并骤起一阵叫好声,我不知村里人是不是就这样开始拥护我父亲当村长的,反正是我们姊妹几个非常拥护。但那时村里穷,电影不是说演就能演得起的,眼看父亲上任快半年了也没演一场电影,我们又很替他捏一把汗,担心他兑现不了诺言,再让人家赶下来了。所以在姐姐的动员下,我们姊妹几个把每个人攒在罐头瓶里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了,好支持父亲去镇上请电影。妹妹那时才三岁,她扳不动罐头瓶上的被切割成十字型的盖儿,又不许我们帮她,就把手指划破了。我记得一向大大咧咧的父亲看见她血淋淋的钱时眼圈都红了,他把妹妹抱到怀里,依次摸了摸我们的头,又摸了摸我们的脸,好长时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后来父亲还是给村里请来了电影,只是没用我们的钱,一则我们那点钱根本不够,二是他找到了另外的财路。那时大家都还在一起劳动,村里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后生总在干活时磨洋工,我父亲干脆把他们集中起来,组成了一个罚猪罚羊小分队,简称猪羊队,任务是负责全村的护青工作,专门逮周围几个村庄来我们这里啃青的牲畜,逮住了就罚款,罚了款就演电影。我父亲对这伙人也算人尽其材了,他们逮起猪羊来比干活时雀跃多了,如果一次罚款不够,就攒着,绝对是专款专用,所以村里隔不了仨月两月就能演一场电影,隔不了仨月两月又演一场电影。我们这边是歌舞升平、风景独好了,却苦了四邻八村的干部,一个个来我们家里告猪羊队的状,说他们一开始还只是逮那些两村边上的牲畜,因为人家都不敢来边上放牧了,又兵分两路或三路,一路去跟人家放牧的拉呱,二路把人家的牛羊悄悄地引过来或赶过来,等对方有所察觉,要慌手慌脚地往回赶时,埋伏在一侧的"第三梯队"就神兵天降了,想不认罚都不行。我不知父亲是怎样处理的这些问题,只记得他常嘻嘻哈哈地邀请其他村庄里的干部来我们村里看电影,只记得牲畜罚款作为电影经费的专项基金,在我们村持续了许多年,不仅活跃丰富了我们村的文化生活,也没少使周围村庄的人们饱眼福。   露天电影是我们小孩子的天堂,同样是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乐园,一演电影,再邋遢的小伙子也会把自己洗漱一新,本来就爱美的姑娘们更会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露天电影是个多大的磁场啊,可没少使不同村庄的男女们互相吸引,互相"触电",我们村里好几个眼看要打光棍的大龄男青年也都由此找到了理想的媳妇。其中有个叫锁子的,家庭出身不好,都二十七八了还没对上象。他看电影总搬两个凳子,自己坐一个,另一个在旁边闲着,我们村里的人他是不让坐的,外村的男人也不让坐,但如果外村的姑娘坐上去,他就一声不吭了。时间一久,这个外村的姑娘也比较固定了,是黄庄的黄小红。黄小红很漂亮,都说她像《红灯记》里面的李铁梅一样,按说是看不上锁子的,但也许就因为漂亮,所以敢享受锁子提供给她的这份便利。记得那天演的是《英雄儿女》,战斗打得很激烈也很残酷,小红姑娘被王成的英雄行为感动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以致天上飘雪了,别的女伴叫她走时,她还抽抽嗒嗒地说,雪下得又不大,看完再走嘛。及至电影结束,她才从剧情中出来,才发现哪是雪下得不大啊,而是锁子用身体给她挡住了风,用一把伞给她遮住了雪,他自己却快淋成雪人、冻成冰棍了。锁子用情到此,小红姑娘想不动心都办不到,她刚才被王成感动得泪流满面,这会又叫锁子感动得一塌糊涂了。他们喜结良缘那一天,请我父亲去喝喜酒,我父亲说,喜酒喝不喝的吧,有那个意思就行,但既然是电影给你们做的媒,不如省下点摆酒席的钱,也演场电影庆贺庆贺哩。锁子夫妇欣然应诺,来我们村里看电影的人就更多了。   现在,我的父亲已去世多年,我的儿子业已长到了我那时的年龄,每当他孤独地坐在电视或电脑前打游戏、看卡通片时,我就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我就忍不住想给他说说他从未谋过面的爷爷和他闻所未闻的露天电影。有时我会牵着他的小手去豪华气派的影院里坐坐,但每次都会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面对这些制作更精美、音像更清晰的片子,再也看不出那时的生趣和热闹了。爷爷没见过孙子,孙子更没见过爷爷,我夹在其间,我该怎样衔接他们之间的亲缘文化,怎样传承和发扬?   闲下来我想,我们失去的也许并不仅仅是露天电影那种特定的放映方式,还有那个年代里的人气、人心和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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