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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老屋 .童年

2020-12-01抒情散文蝶映
老屋童年 1. 深深的地下巷子,黑乎乎的,总爬不到尽头,尽头一定是在那亮亮的地方。我是这样以为的。我那时一定还不到一岁,站不起来,两手撑地,仰起头望着时而来往的庞然大人。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放声大哭。这时,才会有大人蹲下来拍我一下说:哭哭又笑
               老屋•童年   1.
  深深的地下巷子,黑乎乎的,总爬不到尽头,尽头一定是在那亮亮的地方。我是这样以为的。我那时一定还不到一岁,站不起来,两手撑地,仰起头望着时而来往的庞然大人。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放声大哭。这时,才会有大人蹲下来拍我一下说:哭哭又笑笑,小鸡母鸡带入庙。庙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曾经在一个小洞口看到过一只小鸡钻进又钻出,大概洞的那边就是庙吧,庙那边没有这边黑。稍大一些后我发现,那个小洞口是洗凉房的出水口。   这是我人生最初的记忆。那时,是20世纪70年代初期,我们全家人在一位远房叔叔的地下室借居。是我们的老屋的地下室。   2.
  老屋大门前,水渠边,老龙眼树下,爷爷,弟弟和我。阳光斜着照,黄黄的。我扯着爷爷的裤腿。爷爷抱着弟弟。弟弟光着腚,扯爷爷的胡子。爷爷的胡子很长很白。水有些浑,两个老屋的女人在那里洗衣服,还有几个比我大的孩子光了身子在玩水。爷爷指着对面山嘴一间孤零零的房子说:那是我们的新屋,以后我们搬过去住。我没有作声,和爷爷一起望着对面的新屋子,新屋的旁边有几丛青翠的竹子。太阳光照在我们身上,爷爷的白胡子闪着一圈好看的黄色光芒。   我搞不清楚新屋与老屋的关系,我只明白一点:以后我们在那边山嘴的屋子住。   3.
  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了新屋周围那些小土堆叫“坟”,下面埋着死人骨头。我很害怕。我问大人:为什么我们要把屋子起在这里?这里这么多死人!叔叔说,因为我们是地主,地主就得与孤魂野鬼一起住。他们(老屋的人,贫下中农。也是我们的族人。)住了我们的老屋,指定我们把新屋起在这坟堆里。   天黑后我哪也不敢去,紧紧抱着爷爷的腿。我总是叮嘱爷爷关紧大门。大门外面,不到五步的距离,就是一座很大的坟。屋子的左边和右边,也都是坟。屋子的后面,正对着后窗,有两个小圆洞,放着两个破旧的金罐,象两只黑幽幽的鬼眼睛,金罐里装着的也是死人骨头。我和弟弟在这些坟头上玩过打仗,骑过木马,母亲在这坟周围晒过衣服、被子,我在坟边摘过野果,弟弟还在坟头撒过尿。鬼们一定很生气。夜里我总是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我怕极了鬼们会偷偷飘进房来舔我的脸,吸我的血。   我想离开这里,到老屋那里去,那里人多,热闹。不象这座山除了我们的新屋子,到处都是坟,到处都是鬼。   4.
  我喜欢老屋的十六婆,还有她的木茹粥。十六婆住在老屋的地下室,慈眉善目的,总是穿着一件青色的边襟扣子衫,成天端把小板凳,坐在地下巷口处纳鞋底。巷口檐阶前面有个小天井,小天井长了好多斑驳的青苔,我常常一个人蹲在那里玩插秧游戏,把青苔成块成块的剥下来,又分成小撮小撮的插到沙土里。日头差不多到头顶的时候,十六婆便会放下针线,招手喊我过去,撩起衣襟给我擦擦小脸蛋,又扯扯我的小蓝布花衫,再拉着我走过长长的黑巷子,打上一碗黄稠稠的木茹粥,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叮嘱我明天再来。   十六婆的地下室不是我出生时住过的地下室,我那时在廊下,十六婆在廊上。   5.
  我还喜欢监叔。监叔住在老屋更深的地方,那是老屋后边门的地方了,旁边就是牛栏。监叔说他的屋子原来是看牛的长工住的。监叔狭长狭长的脸,镶有两颗银牙,说一句话鼻子抽一抽。他一个人生活,他的门从来不上锁。我可以随便进去。我饿的时候,他要不在家,我就自个儿拿碗舀粥吃。监叔的粥是白米粥,很稠,跟饭差不多。在当时,村里最好人家的的吃食也不过如此了。有时,我还会带其他小朋友来吃,把监叔一天的口粮都吃光了,但监叔从来不生我的气。依然对我说,饿了就来吃粥。   实际上,去监叔家的路途是很惊险的。从十六婆家往廊上走,要经过金水家门口,金水家住的屋子是老屋最好最大的屋子。金水的阿爸常常和我的叔叔吵架,有时还打架。金水对我这个地主妹也好似是恨之入骨,看见我就手痒。他们家还有一条凶恶的大黄狗,守在门口,见人就‘汪汪汪’吠个不停。我总是等金水不在家,大黄狗又睡着了,才敢贴着墙根,心惊胆战地挪过他们的门口,然后飞一般地往监叔家跑。   6.
  过家家是玩得最多的游戏。金妹每次都要演妈妈,她比我们都大,没有父亲。我的堂哥阿七演爸爸。我永远都只能演小妹妹。每个人都得听爸爸妈妈的话。阿七从老屋大门把金妹娶进来,他们牵着手沿着长长的石板路,走过果林、甘蔗地、菜园子,穿过晒谷场,跨过一厅堂的大门槛,上到二厅堂,二厅堂有一个祭台,是祭祖宗的地方,阿七和金妹在这里拜堂。拜完堂他们会到二厅后面的走廊抱一会儿,不许我们看。然后阿七把半截砖头放进金妹的裤裆里,又拿出来,说妈妈生小宝宝了。   到后来,他们要出去玩了,金妹就把砖头宝宝交给我抱,留我看家看宝宝,她带领小朋友们到果林里去爬树。我就静静地抱着砖头宝宝坐在一厅门槛上,一动也不动,看着太阳渐渐从果林那边消失。   7.
  三厅在二厅后的天井那边的深深处,没有门,没有窗,屋顶很高很高。里面阴森可怕,除了一张用朱漆漆得红里透黑的象桌也象床的高台外,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个高台,狭长狭长的,刚好睡一个大人,两头都是翘起的平放的圆筒,很光滑。三伯娘说,以前的老宗祖死了以后就睡在那上面,一共要睡三天才送到山上埋到土里。这是太公睡过,也是死人睡过的。我尝试着摸一摸。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划过一道电光,要下雨了。我打了个寒战,忙缩回了伸出去的小手指,退着小身子,终究是没有勇气摸过去。   金水和金妹带着几个小朋友爬上那个高台,在上面跳,说:“打倒地主!踩烂地主的死人床。”高台被震得“梆梆”响。我远远地挨着墙根,咬着手指看他们跳。背后墙砖上的白硝被我蹭下好多,连我的小红布鞋都被塞进了好多硝,咯得小脚丫有些痒也有些痛。   我想他们可能会摔下来,但没有人摔。   8.
  金妹骑在墙头上对着我吐口水。墙头是晒谷场的墙头,可金妹说那是她家的墙头,不给我爬。如果我爬,她就会推我下去。她常常带着老屋的小朋友爬上那个最高的墙头。每次她爬上去后,都会带着他们对我吐口水。   在他们都不在的时候,我偷偷爬上过那个墙头。坐在墙头上,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了我家的新屋和新屋后面的竹林,看见了老屋外面的黄灿灿的稻谷,看见了老屋大门的小炮楼,老屋外围的小果林,再进来是甘蔗地、菜园子,然后是晒谷场,晒谷场上两三级阶梯就是房顶上雕龙刻凤的一厅堂了。我只是轻轻一转头,就清晰地看到了一厅屋檐上腾飞着的红凤朱龙,看清楚了凤毛与龙鳞,也看见了瓦垄里的枯草与青苔。   坐在墙上,俯视晒谷场,我头一次领略到了女王居高临下的威风。如果那时金妹在下面,我一定会还她以口水!在我小小的胸腔里,燃烧着复仇的小火焰。   9.
  “谁偷了我的姜!!!!”十二娘气急败坏地从菜园子蹦到晒谷场,不断地摇晃着头。十二娘是金水的奶奶,穿灰色的边襟扣子衫,象麻杆一样瘦,头发白花花的,后脑勺挽了了个髻,白银簪子很长,头发很少,被风吹得零乱不堪。她有一个毛病,激动时就不可遏止地摇头。当时她就不停地摇晃着头。
 
  “地主妹偷的!”金妹正骑在墙上,对着我扔砖灰。   “你把姜放哪里了?快把偷我的姜拿出来!”十二娘紧紧的抓住我的小手臂。她的一双手除了皮就是骨头,就象鹰爪子一样硬,抓得我生疼生疼!更可怕的是她白花花的头凑到我的面前不停的晃啊晃,脸的皱纹也随着抖啊抖,瘪瘪的嘴唇颤着,眼睛还闪出寒森森的光。   “我没有……”我哭了。她什么也不听,把我往晒场外拖,说要拖我到我母亲那儿去。我用五个小手指头死死的抠住围墙边,血渗进了残破的墙砖。   我没有偷过东西,但我不知如何是好。那天,我一个人蹲在田埂,很晚才回家。   10.
  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孤独烦闷,我不想到老屋玩,在那里我永远只是一个人皆口诛的“地主妹”。   那天,我独自来到街上,街上没有知道我是地主的女儿。我还有个两分钱的银儿(硬币),那是给爷爷捶背的奖励。我不知道两分钱是否可以买下一个蕉子,我把银儿含在嘴里犹豫着。   有一个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剃光了头,头上披了一条脏污污的毛巾,牙很黑。他站在我对面,一直盯着我。那人突然拿出一个银儿对我说,你想要更多的银儿么?我带你去采药,就可以有多多的银儿了。他让我跟他走,我就跟着他走了。来到一个小土屋,他让我跟着他转到土屋后面去采药。我怕极,我听说过有坏人专门把小孩子带到土屋后面挖眼睛的事情。我不肯过去。他从兜里拿出一把银儿说,你过来,我把银儿都给你。我跟着他来到土屋后面,土屋后面是一堵又高又陡的土坡,土坡光秃秃的,我不知道他要采的药在哪里。那男人说,药就在上面。他把我抱起来,抵在土坡上……我吓得“哇”的哭了起来。坡上有人走了过来。那男人威胁我不许哭。我遏制不住地抽泣,把钱全部扔在他脚下转身就跑,连我自己那个两分的银儿。   我那时五岁,还是六岁?我不知道。从那以后,我不再有单独上街的记忆。   11.
  老屋突然有了一个幼儿班,教室就是二厅堂旁的一间大屋子,相隔放置着几排高的长条板凳和几排矮的小方独凳,高的当写字的桌子,矮的是小朋友坐的。老屋的小朋友都进了幼儿班,我和弟弟也进去了。   幼儿班是生产一队和生产二队合办的,我家和老屋的属于生产一队,老屋背后的黎家村属于生产二队,幼儿班共有二三十个小朋友。老师是特意从生产二队选出来的秀云婶婶,她是黎家村海四的母亲,她的丈夫在公销社做会计。秀老师有一头黑黑的长发,眼睛很大。她常夸奖我乖巧,歌唱得好听,舞跳得好看,还选我做班长,让我带着小朋友们读书、唱歌、跳舞、做操……。   老屋的小朋友们开始拥护我,再没有人追着我喊“地主妹”。   12.
  爷爷不串门,爷爷爱看书,也爱看戏。老屋住了二十多户人家,占生产一队的大多数,还有一个大晒台。所以,每逢年过节,生产队都会在那里请戏班演牛娘戏。有天晚上老屋又请了戏班,爷爷不用人陪,一手扛着独头凳,一手拿着煤油灯自个儿去看戏。在水渠边煤油灯被风吹灭了,爷爷掉到水沟里,把脑子摔坏了。   爷爷脑子坏了以后不再看书,也不再看戏。他有时默不作声,有时自言自语。晚饭的时候,爷爷还会把吃了几口的粥又倒进粥锅里。更多的时候,爷爷会穿一身黑衣衫,飘一大把白胡子,柱一根竹拐杖,站在竹林旁,望着对面斑驳模糊的灰色老屋发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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