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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驴头

2020-11-24抒情散文唐新运

有一个人,离开村子已经很久了。他去了另一个村,那个村离我们村不远,如果走捷路的话,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可以到。但捷路毕竟是捷路,走的人不多,仿佛后门,有些人并不知道这条路。而且只有兜上一个大圈子,才能证明两个毗邻的村,事实上并不归一个地方管,
有一个人,离开村子已经很久了。他去了另一个村,那个村离我们村不远,如果走捷路的话,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可以到。但捷路毕竟是捷路,走的人不多,仿佛后门,有些人并不知道这条路。而且只有兜上一个大圈子,才能证明两个毗邻的村,事实上并不归一个地方管,融合可能是迟早的事,但再快也不是现在。?这个人叫驴头,一种可能是他的头像驴,另一种可能是驴长得像他。家里大人非病即傻,孩子多,穷,这种家庭似乎是那时候村里的普遍模式。如同磁和电,磁可以产生电,电也可以产生磁。穷人总易生病,因病致贫更是多数。有那么一阵子,这种穷的人,地位倒很高,美其名曰“根红苗正”,有些所谓“成份高”的人却非得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直到有一天,村里人的粮仓满起来、饭碗里多了肉、钱袋开始鼓的时候,回头一看,村里生活先好起来的那些人,正是那些“成份高”者,穷人的孩子依然穷。那些“成分高”者的后人,骨里血里对财富有着亲和力,对金钱和财富的渴望从未停止。而穷人更善于寄希望于别处,等待和观望是他们永不肯舍弃的劣根。
驴头更像一头没有管教的驴,他一觉醒来,突然想到自己应该挣钱,让自己的家族富起来,让贫穷和疾病在他这一代绝种。庄稼活,既脏又累,收益也不是很丰厚。他要进城,城里肯定要比农村强得多,要不,村里的那些妙龄女子为何一去不返,害得村里好多曾经与之青梅竹马的小伙子连对象也找不到,甚至想当做对象的对象也没有。驴头虽无一技之长,但满怀的豪情与之结伴,也能壮个胆。
他去井边打水,在太阳下晒热,在太阳下洗了头,擦了身子。这种机会太少,村里人没有洗澡的习惯,更寒心的是根本没有那个条件。他穿上了往日过年的新衣,穿了双千层底的布鞋,向城里走去。
在临出门的刹那,他有点胆怯和留恋。城市,和这个熟悉得如同自己身体的村子相比,充满了诱惑,诱惑背后又是什么?凭他驴般的头,想破了也不会得出答案,只是心中隐隐有着不安。家难以割舍,好在上有兄长,下有弟妹,只要不被饿着,与他在家又有何分别?他在家的时候,这个家又因他而改变了多少?
况且,他要进城的风声虽然无腿脚,却早已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急切和钦佩的眼神可以杀人,他已无退路。
他走了,一去多年。刚开始,还有人过来向家人问及驴头的境况,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反正是在城里,在城里做什么?驴头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可能是忘了这个村庄,也可能是怕见到村人注视的目光。关心驴头的人越来越少,这件事的新鲜经不起时间的检验。何况,村里还有其它的事情吸引了村人的眼睛和耳朵。没有新鲜事,也得人为地制造些出来,否则怎么能度过一年长似一年的淡而无味的生活。
有一年,猪的价格奇高,几近于羊肉,当然猪崽的价格也水涨船高,一只能卖到近二百元,与上年出栏猪的价格持平。我家的老母猪肚皮也着实争气,每胎都在十只以上。母亲的脸上盈满了喜气,我们希望这种局面能保持下去,生活会因猪而改善。在梦里,富起来的计划被酝酿了若干次。
村的南边有几家养猪大户,是政府扶持的典型,要起到行政推动、示范带动的作用。猪价咸鱼翻了身,他们比往常睡得更晚,起得更早。身上多出无穷的劲来,心里也有种欲望鼓动着他们,是希望吧!喂猪时,发现猪崽似乎少了几只,仔细清点,真的是少了几只。几家都一样。换成往年,养猪连个饲料钱都回不来,可今年,那还了得?
派出所的人来了,仔细勘察失窃现场,经过分析认为,偷猪的人,是夜里开了三轮摩托车来,对村里情况比较熟悉。猪圈周围留着脚印,看得出做案者的脚很小,和女人的脚差不多,断定做案的人是小个男人。走访,摸排,村里也少不了派出所的眼线,最终将目标锁定了一个人——驴头。
事实证明,做案的人就是他。派出所的人很快逮住了他,很轻松地将问题解决在了基层。
派出所的人其实早就盯上了他。上年的夏季,一种菜大户的辣椒一夜间被摘个精光。菜地头天刚浇过水,菜沟的地上清晰地印着窃贼的手印,与常人的手掌不同,小且多出一个指头,是六指,村里有六指的只有驴头一人。
城市对我们始终像个丰满而多情的少妇,张着修长曼妙的双臂。等你扑向她的时候,她总会很优雅巧妙地转身,前扑的力要么被引向虚无,要么使自己狠狠摔倒在地。农民们也许会生出许多法子,即使城市暂时容纳了他们,但不一定会让他们在城里永久居留,城里有着自己的游戏规则和准入制度。最起码,你得有一技之长,或者,你善于通过学习来掌握新的技能 和适应城市的需求。那些离了黄土地,融入高楼大厦的农民,事实上,早已脱胎换骨了。虽然他们在农村还有土地,户口也尚在原籍。
而驴头不行,他连科技含量最低的传统耕作都无法掌握,能在城里生存吗?你只有适应城市,不应该让城市来适应你,你是因城市而生,你必须依附城市存在。里面的关系和脉络都无法分清,好比无把握之仗。这些,驴头那驴一样的头,能想得通吗?
驴头进去后,很是吃了苦头。派出所的人,很是看不起两种人,一种是流氓,一种是贼。
驴头出来后,就把户口迁到了另一个乡的一个村,他感觉没脸回来。走出去,为了身后数道注视的目光,而回来,他不想在目光中看到失望。那个新去的村,离城很近。是个城郊村。城郊的人,身上带有城里人的精明,自然少了农民的憨厚朴实,他们既不属于城市,又疏离了农村,他们也看不起农民,忘记了自家的身份。
上天自有安排,每个人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驴头向往城市,不愿劳作,脑子里也有些小点子,这个村可能适合他生活。城郊村最大的劣处在于地少,优势就是离城近,人的脑子比较活。俗语也说得好,“鸡儿不尿尿,各有各的渠渠道”。驴头的生活不用我们操心。
驴头离城近了,村里人却瞧不起他。他为站稳脚跟,和当地的一个寡妇结了婚,女人带着一个孩子,驴头做了现成的父亲。据说,寡妇生孩子的那套家当全部被割掉了,驴头因此断了后,村里人非常注重无后这事,最恶毒的诅咒不过是一句让你绝后。村人都这样说,无法验证,驴头基本上是个外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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