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陶：游走的鱼

　　1、千年之后，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比游走在这个城市上的每一个灵魂更加微不足道。可是，你将要变成另一副面孔，被复制，和消失在更深的泥土中。一些尘封过的面孔。缺乏真实的疼痛感。它们会是谁呢？有一片声音，微弱地穿过泥土，响起。
　
　　这是逝者的远足。游走。在回不去的时候，回归真实，回归泥土。就像那一片雪花，冰冰地注视着这个突兀的世界。落在巨大的伤口上。敞开。 　　融化，或灭寂。又一个回转。遗忘。 　　2、夏天，总是被掠过树梢的一阵风吹醒。一年中发黑的松树，只有这时才绿的鲜艳，亮堂。但是，很短，很浅，贴在地上或山上，地衣一般，很快会湿成一片。被酷热驱赶着，悸动着。你知道，那是从黑暗中滤出的一个诅咒。夏天的谶语。就像一句鬼话，一座墓碑，一场透雨，蔓延开来，与你的相逢相逢。

　　你只能眺望，被困在黑暗中。一个黑洞，或吞下去。你的河流已经干枯了。河床裸露。陶土，遥远的陶土，肥沃的陶土一点点聚集。一些素不相识的手，粗裂的手正在接近你，抚摸你，锲入你。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址，仿佛一片又一片迥异的天空，将你覆盖。你的品质在扩散，粘合，你甚至分辨不清那些悠扬的跳跃着的音符。一如你的永恒。 　　你被花草树木所掩映。劳作的幸福和眼泪一同流进你日趋坚硬的外壳。有一条鱼，或虫子，沿着光滑的外壁在爬行，留下了一条条清晰的弯曲的痕迹。太近。太远。可，无论如何，你再也回不到河边了。那是遥远的回忆。痛苦。离弃。 　　你将焚烧。成型，或成灰。你的身后是一片废墟。瓦砾的废墟。坍塌，倒散。而窑，正在干硬，就像渡过的每一天，干硬成遗址。 　　一只罐。泥罐。立在风里。这一次，黄昏将把你刻在岩壁上，辉煌，眩目。鱼，或虫爬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坟墓一样。黑纹，起伏延绵。就像远处的土塬，苍茫，高致，弘远。 　　3、你是一只祭品，为流逝的时日献祭。在黑暗里，你是高贵的主祭。 　　你总是睁不开眼睛，你的眼泪早已咽到了肚里。你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你将呈现在未来的钟声中。訇然。远播。你在等待。等待被开掘。那时，你将化石一样古老，衰老。你知道，你将破碎成片。一碎再碎。飘在天空里，幻化成一抹清云。 　　但是，恐惧，却从内心宁静地升起。一切的意义已经失去。在打开的每一扇门里，都有另一扇紧闭的门。唯有风在舞蹈。留下厚厚的积层，隐蔽在某个角落，等待被带走。一切。 　　你不会为远去的童年而哭泣。你已古老成古董，在黑暗与黑暗的面对中，渡过瞬间千年。一个零，看不见彼此的相似。 　　4、谎言，贪婪。一如忧伤在蔓延。穿透了泥土。但是你没法逃亡，甚至无法面对自己的孤独和自由。从生命的尽头俯视。失落。 　　那是你不得不临近的断崖：极度荒芜，冷漠。从森林，从河流，从不知的哪里。其实，能够活着，就是幸福。世俗的幸福。鱼群的幸福。——迈出一步就是死亡。于是，你只有守候，守望。 　　多年之后，你将在一本书里看到你自己。你的祖先，你的遗民。而你，正被故土所遗弃。抛弃。在搅乱行辈后混合，展览。 　　直至再一次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