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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寨心桩之迷(外一篇)

2020-11-09叙事散文倮鹰
一位布朗老人静静地站在即将被回收的阳光下,他的双脚布满着行走人生所铸成的厚茧,他的双手因在岁月中忙碌而干枯,他的身腰因扛着时光行走而弯成一座桥梁,他的表情堆积着人生的沧桑和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他迷茫的目光和虔诚的瞄心灵让我呼吸困难。他的面前是
  一位布朗老人静静地站在即将被回收的阳光下,他的双脚布满着行走人生所铸成的厚茧,他的双手因在岁月中忙碌而干枯,他的身腰因扛着时光行走而弯成一座桥梁,他的表情堆积着人生的沧桑和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他迷茫的目光和虔诚的瞄心灵让我呼吸困难。他的面前是邦协的寨心桩。越过老人迷茫的神情,我也看见了寨心桩。   走进布朗山寨,我常常有一种走进时光皱褶深处的感觉。就象我在布朗山寨见到男女老少都保持着让人能以理解的神,但我最关注的是布朗老人,关注每一位老人。每一位老人都会把我带进远古的阳光下,把我的灵魂放置在远古的月光下洗礼。这时候,我就想起了“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经典诗句。我知道布朗山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一个传说,每到一处我却想把这些深藏在现代文明背后的布朗山的传说和歌谣记录下来,让我的心灵得到净化。邦协的寨心桩不是古时的木桩,而是用石头砌一个圆形的平台,上面就是水泥做的形倾柱子的寨心桩。水泥做的寨心桩一个现代弹头直直地指向天空,指向神的居住的地方。平台上,人们特意种了两株青树,有一些杂草杂树就势而生,倒也以翠绿,把水泥寨心桩装点了一番。水泥做的寨心桩似乎给人一种很现代的感觉,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别扭的感觉,好在这只是寨心的标志。   关于邦协的寨心,我还是要听一个传说的(因为这是布朗山)。我问刀有明,在邦协谁能讲述关于寨心桩的传说。刀有明看看我旁边的邓林升和吴永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邓林升调研员说:“在布朗山,每个人本身就是一种传说,每个老人都能讲述这些属于布朗人的故事。刀有明走过去用布朗人自己的语言把我的来意告诉了那个神情迷茫的老人。老人的叙述离慢慢回收的阳光远去,离我们现在的心情远去。   很古的时候,布朗人离开了那个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勐莫弄,来到小黑江畔的邦丙,生活了几代人以后,人口增多了,最初来的老人便说,兄弟总要有分家的时候,人不能一辈子死死相守。于是把几只公鸡交给几个愿意到外面建寨的人,便嘱咐他们鸡在什么地方打鸣就在什么地方生活。邦协人的祖先告别了老人,抱起一只公鸡就跋山涉水地走,饿了吃野果,冷了烤太阳,有一天中午来到邦协山下,那只公鸡突然打鸣了。无疑,这里就是建寨的地方。人们一阵惊喜,终于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背后茫茫的大山,前面是一条清清小可,有山有水就是一块宝地。邦协人的祖先低头一看,前面是一朵又大又黄的鸡土从,鸡土从 在布朗语中是“协”,这个地方就是长年鸡土从 的地方,因此称为“邦协”。公鸡打鸣的地点自然就是寨心。按照布朗人的风俗,人们就把那只打鸣的公鸡击死埋入土中,把随身带着的米、盐、茶也埋在地上,砍来一棵栗子树,立在上面。建寨的第一项工作就这样完成了。邦协第一根寨心桩树起来了,我无法用年或月来推测布朗人最初来到邦协的时间,我更不可能想象出这个最初到来的人当时的心情,那个最初到来的人也不可能想象到很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们子孙们用水泥做寨心桩这一现实。   布朗人从这个传说中开始生活,一代一代繁衍昌盛起来。时光可以让他们忘记很多人和事,但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传说和传说中的那个建寨的人。   邦协没有布朗族山寨建寨史上传说的寨门桩,但是寨子依山而建,房屋成排成队地从寨心桩开始向四周散开,依然紧紧相依,整个村寨布局十分规范。我想这就是寨心桩的作用吧。   寨心桩是与神灵接近的地方,也是布朗族山寨寨内最神圣的地方。村寨里谁家有大小灾难常常来这里祈祷,布朗族每年一次的布朗山寨最隆重祭祀活动 ——祭竜。祭竜队伍就是要从寨心出发,走向竜林,走向神灵。不管寨心桩怎样现代气息,布朗人的信仰还是时光远外祖先们的的信仰,寨心桩依然是他们意念中最神圣的寨心桩。   寨心对于陌生人的我来说还是建立在虚幻中的一个谜。
对“竜”的信仰和期盼
  布朗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有时光才能从这里走过。走近布朗山,你可以听到山在歌唱,你可以看到水在舞蹈,你可以感受到布朗人山一样的纯朴和水一样的性情。然而,却无法真正完全地溶进布朗山。就象我在帮协听到“竜”这个名称一样,不要说对“竜”进行怎样的诠释,就是这个在《新华字典》里找不到的“竜”字都只是一种遥远的梦幻中的字眼,它在我脑子里的形象如天空飘荡的云层中突然出现一张人的面孔,惊奇是自然的。直到同行的吴永达用汉语拼音给我拼出来“Long”,并把“竜”字写出来,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听觉。沉默了很久之后,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和慢慢游动的白云,就觉得更加神秘了。   “竜”其实是一种神灵的化身,也是布朗人对神灵的称呼。我不知道是否会有真正意义的“竜”。但是,在邦协,在布朗山,人们相信“竜”的真实存在,而且无处不在,它可以是一棵树一片叶子一块石头,也可以是一条河一座山或一束光亮,它是神圣的,它以宽阔而温暖的情怀拥抱着布朗人,它以神灵之光点亮着布朗人的灵魂,它以神灵的目光呵护着布朗人的生命。如果西方人眼中的上帝只是一个虚无的概念的话,布朗人心中的“竜”就是先祖们曾经见过的十分遥远的影子。不管“竜”离人有多么遥远,布朗人总是要把“竜”请到村寨附近的树林里供起来,因为是“竜”居住的地方,这片树林自然就称为“竜林”,而且,每一个布朗族山寨都有独自的一片“竜”林。我是出生在滇西的这片被外界认为充满“巫性”的土地上,也是一个带着祖先留下来的传说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少数民族后裔,知道“色”和“色林”,也就明白了“竜”的真实含义。   邦协村寨背后的坡上是一片郁郁葱葱古树林,这是一片真正的原始森林,对于一个外来者来说,离村寨不到300米的山坡上会有一片原始森林实在是奇迹,但对布朗人来说这森林包含着他们对神灵的敬仰。这就是邦协人的“竜”林。我的同学布朗族干部赵应忠告诉我,只要是布朗族村寨,就有一片“竜”林存在,而且“竜”林是无比神圣的。我原本是想走到“竜”林里去感受一下“竜”的圣境,可是自己毕竟是一个外来者,不敢妄自触及布朗人的神圣之地,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仰起头来看“竜”林,自己的身心感到无比的温暖,仿佛“竜”的一只大手在抚摸我的灵魂,“竜”呼出的神气滋润着我的血液。   承认“竜”的存在,就得祭祀。祭“竜”自然是布朗山最为隆重的祭祀活动。邦协布朗人称祭“竜”为“基约母习母”,按布朗语和汉语对照翻译,“约母”是部落在地或图藤所在地,真实的意义应该是“神灵”所在地,“基”就祭祀之意。用汉语来翻译布朗人的语言似乎有些牵强,就象英语与汉语在翻译过程中总有些差异一样。布朗人祭“竜”每年举行一次,时间是傣历的八月第一个属马日。这天一大早,全寨的人家每户一名男子,在一名叫“昭色”的专管祭祀活动的人的带领下,抱着一只没有一点杂色羽毛的红公鸡母鸡,由两个人抬着一头喂肥的公猪,浩浩荡荡地从寨心出发,到“竜”林去祭“竜”。祭“竜”对队伍的浩荡有点象出征。到了“竜”林后,只有“昭色”念祈求的词,其他人均不得大声说话。所带去的祭祀的鸡、猪一律用木棒击其头而死,绝不能在“竜”面前用刀杀动物。鸡、猪收拾好后,放在一口大锅中煮成烂饭,然后由“昭色”点然蜡条,才开始献“竜”树,程序井然,严肃而认真,每个人的心中只能有“竜”,不能有丝毫的杂念。   我来到邦协的时候是冬天,不可能看到祭“竜”的壮观场景,但从老人的讲述中我可以感受到那种庄严的气氛。在我的恳求下,邦协的“昭色”王应贵老人唱了一段祷告词:   今天是好年好月好日子,
  年不残月不缺,
  日月闪光,星斗明净,
  好日子,吉祥的日子,
  我们来献“竜”,
  有好肉好饭请你吃,
  请你保布朗山人人平安,
  请你保布朗山家家过富裕的日子,
  把灾难和不幸消除,
  把鬼魂驱赶出去,
  我们每年都来献你,
  好日子永远伴着我们。
  ……   我听不懂“昭色”的语言,但我已经被他的唱词带到了那个祭“竜”的日子。似乎有一束光以遥远遥远的地方投下来,落在我的灵魂之上;我仿佛乘着一片云,飘向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他面对村寨背后的“竜”林而唱,他的虔诚让我感动不已。与他的唱词相比,经过汉语翻译的文字就惨白多了。其实,我虔诚的心灵与布朗人祭“竜”时的虔诚是真正的天差地别,因为我的虔诚带有很多虚拟色彩。   祭竜的时候有许多禁忌,女人不能在“竜”林里露面,到竜林的男人,不能穿白衣服。在布朗人的想象中,“竜”不近女色,而且应该是身着白衣服,飘游在天界。人的衣服的颜色不能与“竜”的颜色相同或相近。我不知道这种想象是来源于传说还是来源于虚构。但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成了布朗人祭“竜”的戒律。我的思维只能顺着传说延伸,进入没有时间概念的境地。布朗人祭“竜”自然也不能有外人参与的,就连肉里飘出的香气也不能让外人嗅到,我是一个外人,不可能参与祭“竜”活动。关于祭“竜”的场面我只能阅读布朗族学者傣春华十分生动的描述。   初春的山寨尚有几分凉意。天刚放亮,寨里的男人们就忙乎起来,不大一会儿“昭色”家就聚集了一大群男人,昭色出出进进,忙个不停。他首先在家中的竜神神位上点燃一对腊条敬上。再后把茶、米、鸡蛋供上,完毕,便叩头祈祷,拜罢神位,他对助手——翁色、翁菜布置了任务。今天是傣历八月的属马日,寨里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盛大活动——祭竜。翁色和翁菜都已年过六旬,他俩都忠于职守,对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昭色惟命是从;他俩领命后便急急分头到寨里招呼众人去了。很快寨里传来猪叫声。   东头山顶渐露红日,昭色带上专用的腊条、土酒壶、土碗、茶叶、米等,带着我们来到寨心石旁。全寨的男人已在此聚集,每人手里提着“双开洼”(特制竹蓝)内装各人自带、祭祀时所吃的米、盐、辣椒等。寨心石旁拴着一头重约60公斤的肥猪。   昭色在“系累”(汉语称叶箩箩)里放上米、茶、将其插在寨心石的围栏上,又对寨心石叩头祷告。完毕后他抱一只公鸡、祝师“塔欢”抱一只母鸡、翁色和翁菜扛猪,众男人有的扛铁锅、有的挑水,大家互相招呼、按顺序排成一路纵队朝“竜”林的方向走去,100余人的队伍真有点浩浩荡荡之势。队伍到了寨头的大油树下,全部脱鞋,然后光着脚板进“竜”林。这里林深树密,单人入内会有肃刹可怖之感。昭色抱公鸡走在头里,紧跟的是抱母鸡的塔欢,翁色和翁菜抬着猪排在第三,众人紧跟在后,顺着蜿延而上的林中路朝竜树走去。坡很陡,扛猪的翁色、翁菜气喘吁吁,有4位年轻人帮忙推扶。   到了“竜”树下,两只鸡分别挂在“竜”树下,猪放置旁边。昭色点一对腊条,简单向“竜”树叩头跪拜、祷告,大约是向“竜”神告明众人今天的来意。祷毕,他吩咐翁色和翁菜砍树搭桌。他告诉我们,挥刀砍树也只能由他二人来做,其他任何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可动一动的,谁动了必有灾祸。所谓桌子是用树叉、树枝塔成的台,其上铺着树叶。台搭好后昭色以木棍击公鸡头使之滴血而死,翁色则击母鸡头;两人以鸡血滴酒“桌”面四角。拔鸡颈、翅、尾毛,亦放置“桌”面四角。完毕后用土壶中的酒倒在土碗中,亦供于“桌面四角”。此外,每个角还各放上一些茶、米。这一切完毕后,昭色招呼众人跑跪拜,大家按辈份跪在昭色后面,地形陡峭,“竜”树在上,人们成梯形,第一排是年龄最长者,第二排是中年人,第三排和第四排是青少年。大家跪好后,昭色点燃腊条,再次对竜树撒米祷告,口中念念有词。拜毕,大家忙乎起来,拾些生火的、燃水淘米的,翁色和翁菜杀猪,杀猪亦同杀鸡,不用刀刺喉,而是以木棒击猪头,猪大而翁以和翁菜年老力衰,击头大半天猪还在叫;我心觉惨然目不忍睹,禁不住对摄像的黄师说:野蛮是原始宗教的特点啊,它在历史上被世界三大宗教取代是必然的,合理的。   说话间,众人已燃起几堆火,被击死的鸡、猪,经昭色吩咐被几个年轻人放置火上烧烤,边烧边浇水、去毛。两只鸡经破肚去肠,洗净后不经砍剁全鸡放入锅中合着米烹煮;猪头被割下来,未经煮熟供于竜树下。猪肉则切好后以大铁锅爆炒,至熟再把稀饭倒入其中搅拌。满满一大锅肉稀饭,我估计这100多号人也是吃不完的。所有这一切完毕已经是中午1时了。昭色、翁色、翁菜、塔欢,亲自把已经煮熟的全鸡、两枚鸡蛋、特煮的猪肩头肉,取出供于“桌”面。昭色再度招呼众人跪拜,人们再度像刚才那样按辈份依次下跪,昭色再祷告。祷告大意是赞美“竜”神如何伟大、它的臣民如何对它忠诚,恭请它前来享受祭品,祈求它保佑全寨老幼身体健康、六畜兴旺、无灾无祸。此次跪拜的时间很长,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意即“竜”神前来享用祭品时,它的臣民在虔诚地跪拜伺候。
将拜毕,昭色再念祷词,大意依然又是一番赞颂“竜”神,而后说:你们吃完后,请允许我们,您的臣民来享受残汤剩饭,保佑我们身体健康、生活美好。   俸春华所记述的祭“竜”是大竜,是全寨子人的“竜”。“昭色”王应贵告诉我,在大“竜”以南不远处还有一处“竜”林,称为“姑娘伙子竜”。这处“竜”林平常不太受人关注,在平静的生活中人们也不可能想起这片“竜”林。只有在寨里有男女青年连续亡故或者男女青年发生不正当关系时才祭,祭祀活动仍然由昭色主持,未婚男青年参加,已婚男人和女人不得走近。   昭色的祷告唱词飘向黄昏的天空,“竜”林已经在渐渐合上的暮色中变成一片迷茫的风景;只有大地的温暖让我意识到自己真实地行走在黄昏的布朗山。   这个黄昏,“竜”神的光环照耀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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