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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今夜无月

2020-11-07叙事散文关瑞

关瑞雨终究还是来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搬过来大块的云,在头顶越积越后,像是把来路不同的铅块丢进一个熔炉,最后溶化在一起,漫天一样的铅灰色,均匀,沉重,压在头顶差不多两天了。天气预报老说,要下雨,要降温。温是骤然下降了不少,可雨总是不下。老这么
关瑞   雨终究还是来了。不知道是从哪里搬过来大块的云,在头顶越积越后,像是把来路不同的铅块丢进一个熔炉,最后溶化在一起,漫天一样的铅灰色,均匀,沉重,压在头顶差不多两天了。天气预报老说,要下雨,要降温。温是骤然下降了不少,可雨总是不下。老这么阴着,总不是回事,压抑,急促,心里渐渐阴郁起来。   下午,请人给我的电脑重新做系统,又装了几个图标看上去很漂亮的播放器。窗户开着,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凉,越来越潮,就不住地喝热茶。不断收到中秋祝福的短信,心里面像涨潮一样,一波一波,涌上来的全是热流,它们足以抵挡那些冷风。做好系统,打开音乐网站,挑几首歌曲打开来听,果然效果不一样。这才完全相信,新装的播放器不但长相好看,而且功能也不错。这真是个例外。很多时候,我总是被商品的外包装所欺骗,外表看着好,说(写)的也好,买回来打开一看,里面实在叫人失望。所以后来就不大相信外表。这几天,月饼几乎占据了城市所有的角落。昨天中午去邮局取稿费,发现寄包裹处的柜台上也摆放着各样包装的月饼,大概是等着卖给寄包裹的人,顺带着给远方的亲朋寄去一盒月饼。邮局把业余的生意做到这个份上,真是用心良苦、无可奈何。大多数月饼包装盒真是漂亮,材质好,设计好,印刷好,反正是什么都好。但是打开看看,好像也就是几块很一般的月饼,尝尝,和别的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很差。这倒也罢了,可是价格高。这就有点欺(骗)人太甚了。还好,这几个最新版的播放器不但长得好看,也不但免费下载,而且的确很实用,很享受,像是无意间占了很大的便宜,心里有点美。   正在听歌,主任打发刚从他办公室出来的一个同事过来叫我。我过去,他给我安排紧急任务,要我取参加一个欢迎会——“现在马上去。”这已成习惯,不管什么时候,一声令下,就得动身,不管你在被窝里还是在饭桌上。出门,才发现下雨了,好像下一阵子了,路上淌着水。雨不大,但是绵密,像小家碧玉的心思。早上出门,穿的单薄,也没有带伞,浑身湿透,冷的打颤。幸好不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赶到现场。一个丹麦的投资合作考察团来了,想在这里上个种子加工项目。一个常务副市长出面接待。会议室里,他们坐在中丹两国国旗的后面,很像那么回事。双方的发言都很体面,也很谨慎,倒像是在谈判。翻译不停地转换两种语言,使双方都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感受到对方的诚意。我事先拿到一份材料,知道这次丹麦人和我们本地一家种子机械加工企业的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次来是带着项目前期协议资金的;也知道之前常务副市长已经远涉重洋去丹麦招商引资,估计是磨破了嘴皮,做足了工作的。坐在那里,我更感兴趣的是,来自丹麦的童话。我打量考察团的团长很久,仿佛看到了安徒生。我经常给女儿照本宣科讲安徒生的童话,讲着讲着,发现其中许多我童年时不曾发现的世界。那个世界,不论是欢乐还是痛苦,都美得无与伦比。这位来自安徒生故乡的人,真是叫我童心荡漾。“安徒生”得知今天是我国传统的中秋佳节,并很容易理解了天上月圆和人间团圆的情感对应关系后,显得和兴奋,连连祝我们节日快乐。   欢迎座谈会结束后,市上要在宾馆举行热情洋溢的欢迎晚宴,也邀请丹麦人共庆中秋节。我没有去蹭这盛大的饭局,赶紧冒雨回到单位发稿。同事们看见我这只“落汤鸡”,才知道外面下雨了,走过去趴在窗台上看外面,怨声连连:“今晚肯定是看不到月亮了——这中秋节真他妈操蛋。”后一句本是脏话,但是让一个外地乡下来的同事那么一说,一点不脏,还满含了节日的喜庆气氛。我们都笑了。   新闻稿很快写完发出去,看看表,该去幼儿园接女儿了。雨幕朦朦,路面湿滑,骑着摩托车小心翼翼,怕滑倒,一路上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今年夏天,一次雨中带女儿骑车回家,在路口出拐弯,就滑倒了,幸好保险杠护住了女儿。她没有触地,我倒是裤子擦破,膝盖蹭烂,流了不少血。赶到幼儿园,大多数孩子已经被接走,女儿眼巴巴看着门口。心头一疼,抱住女儿先在脸蛋上狠亲一顿。一路上,女儿先是委屈和埋怨,继而兴奋地讲今天在幼儿园里的值得高兴的事情。孩子的心灵总是这么单纯,深深感受到牢牢记住的只有美好。这真让我羡慕死了。   一入秋,天黑的早了,今天阴雨,黑得更早。但是毫无意义。晚饭很热闹,八十多岁的外公都来了。父亲多喝了几杯酒,话有些多。父亲自从今年夏天做过手术后,精神一直不好,大夫说再不能喝酒了,可是出院后他继续喝,自己泡的那种药酒。他说他就是靠着这酒来长精神的。我不以为然。他年龄大了,也倔犟了一辈子,我们拗不过他,只好随着他。今夜,他像个孩子那样,真正把中秋当作一个盛大的节日来过。团圆这个词,不时从他嘴里随着酒气飘出来。母亲显得有点沉默。我知道她的心思,团圆时节,小儿子远在他乡。游子是那风筝,飞得再高再远,线头还是牵在母亲的手里。游子再风和日丽,阳光灿烂,母亲依旧扯心不已。正扯着心,弟弟的电话就打来了,铃声才响过一遍,母亲就跳过去接起来,那声音异常的颤抖,问这问那,又和三岁多点的小孙子说话。喝多了酒的父亲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定要听听小儿子的声音,问问他是怎么过中秋的。一通语无伦次的交待过后,他的心情无比顺畅,坐下来给外公,也给自己倒满酒,接着喝。   今夜无月,这个中秋也无法团圆,饭后,大家有一搭无一搭说说月亮,说说往事。我一次次走到阳台上,隔着玻璃窗看天空。各样的灯光映在天上,纷繁缭乱,却独独不见月光。在我的记忆里,以前这样的中秋之夜好像没有过。要么是一轮金黄的圆月安详地漂浮在晴空,要么是在白莲华般的云朵里穿行,至少有月,有清秋的光芒照亮这个象征着团圆的夜。女儿从幼儿园老师那里知道今天是过节,以为这节和春节一样要放炮,一遍一遍催我带她到楼下放鞭炮。我笑了,又给她说不清出这中秋节的象征意味,只说,中秋节要安安静静地看圆圆的月亮,一放鞭炮,就把月亮给吓跑了——没有了月亮,许多回家的人在路上会害怕。后半句,给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说,有点云遮雾罩,但我只会这么说了。女儿果然听不明白,站在阳台上吃着“美滋豆蓉”月饼呆呆地想。   没有月亮的中秋,准确地说,是看不见月亮的中秋,那气氛必定大打折扣。多喝了几杯酒的父亲去书房睡觉,很快传过来被酒气熏醉的呼噜声。母亲坐在沙发里,更加沉默,目光停在电视上,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神儿好像走得很远。我知道,人一旦老了,就把团圆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很多年以前,我们都还小,中秋节之夜,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月饼锅块和水果,抬头望着一轮圆月慢慢升起来。在银色的月光里,我们说着,笑着,像一窝幸福的麻雀。后来,老麻雀更老了,日夜守在窝里,小麻雀长大了,振翅高飞,其中一只在远方筑起新巢。月圆之夜,阴雨遮蔽昔日的温暖,父母难免感伤。   看着无忧的女儿一本正经在白纸上画出彩色的房子树木和小鸟花朵,我想起一个朋友写的文,其中说,“父亲越来越老了,我原来以为他能是我永远的太阳,可现在我是他的太阳;我原来以为他能是我永远的月亮,可现在我是他的月亮”。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就连带着把全文都收藏起来。已经十多年了,每次中秋节,我们都没有真正团圆过,但唯有今年,父母的感伤和怅然似乎格外浓重,如窗外的秋雨。也许是今夜无月;也许是过去我不曾留意,忽略了一些关乎情感的细节;也许是他们真的老了,总希望身边照耀永远的阳光月光。有些事实,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害怕一旦承认,就意味着失去很多。比如父母,我总是不愿意承认他们的老,总是把他们当作我的太阳我的月亮。直到此时,我不得不从内心来承认老这个事实。剥离掉传统习俗和情感寄托,今夜和昨夜前夜有何不同,有月无月又能怎样!可是,谁能剥离掉那些呢?它们已经深入骨髓,化为血液,在人的一生当中流淌不息。当一个人的血液开始变得浓稠,开始迫切需要用团圆来融解的时候,就说明他老了。老了的父亲母亲,想把每天都过成中秋节,想让每个夜晚都月圆光亮。愈是这般,愈是深刻地感受着人的悲欢离合,月的阴晴圆缺。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依旧被阴云遮盖,均匀,沉重,决绝地压住了路灯向上飘溢的光芒。那光芒,被雨淋湿,又被风吹凉,孤独并且苍凉,如我不得不承认已经老了的父母。戴上耳机,一首歌反复吟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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