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最爱拉丁舞

　
　　如同乱雨声急，鱼沉于海，漫无边际的音响攫住了我的呼吸。进入特殊环境的时候，人们不但会感觉别样，而且往往会变得别样。 　　一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神态凝重的女人，到了舞厅会变成风暴中音乐枝头上颤栗的小鸟，会变成跳腾的奔马，变得雨点似地活泼，变得花朵似的妖冶。变得让人眼花缭乱。女人在我的身边跳动，她的金色舞鞋变成了一个打着拍子的指挥棒，牢牢牵引着我的目光。我揣着一腔初学者的虔诚和热忱，混杂在其中。我初通拉丁舞，脚下从容不迫。我看见她的脚步快乐，衣衫的黑白相间的亮丽使我的心跟着一抖一抖地，动荡不安，像月光下的水面。她向我侧过脸来笑一笑，我脚下就乱了。我认识她，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觉她衣着明丽，动作灵动。我想是今早的阳光造成这种印象的。阳光可以迅速改变一切事物的色彩，包括心的温度和色彩。 　　阳光在我们身外，感觉似乎又在音乐之中，在舞蹈者的神情之中，阳光一瞬间无处不在。仰望或者四顾，我的眼睛似乎喷礴出热情的光彩，与这巨大建筑洒满落叶的屋脊上的阳光暗中对视。阳光霰雪似的。在白桦一样宁静一样高大的梧桐树之间，抚过憔悴的树叶，湖面波光似地闪烁。我的心渐渐苏醒，如离巢的鸟儿迎风伸个懒腰。 　　就是这样，历来如此，我的心在音乐和舞蹈的节奏中，在阳光与建筑的空间里，在愉悦与忧伤交织的真切里，往往即刻归于宁静。音乐使我在人群中归于自我，从喧嚣中归于寂寞；音乐使我遐想，巩固了我在热闹中的孤独心境；我向来喜欢借助音乐，要振作便振作，要入定则入定，而脱离消沉。
　
　　我熟悉这个巨大的跳舞场——川剧团，可以想见最初是为演戏而建的。侧面大如火车车厢的演员试衣间里还堆着几排破败的椅子。川剧团现在是古城硕果仅存的两三个大众舞厅之一，我喜欢它的阔大、神秘和历史感。 　　拉丁舞使川剧团在我眼里重新焕发出新鲜的魅力。众多女人相互自由自在地欣赏，是一种新鲜的感觉。女人是喜欢与女人交流的，有时甚至不惜在疯狂购物中得到鼓励和满足。当初我跟一个女人来这个拉丁舞培训班侦察情况的时候，一进门就惊呆了：眼前尽是动人的裙子，学舞的差不多是女的。高个子学男步，然后找到自己的女伴共舞。我第二天就加入了这个拉丁舞培训班，每天晚上只要一个小时，一个月以来我就学会了其中的恰恰、伦巴、桑巴、吉特巴、牛仔舞等好几种样式。 　　教练何老师，从教拉丁舞多年，川剧团门外巨幅广告上激情的舞者就是他年轻的正面像。我当初看过影剧院悬挂的一幅匾，称他为拉丁舞王子。他个子不到一米八，身材并不十分好，显得比较敦实，而动作实在赏心悦目。为他伴舞的女教师是瘦的，小脸，笑起来有一种少女的羞涩之美，跳起舞来却很够劲道，动作很漂亮。女教师的单薄和男教师的健壮倒是相得益彰。我想人人都会羡慕女教师有天赐的舞伴。她温柔轻捷，配合何老师的讲解，旋转起来轻盈得像一片叶子。 　　老师终归是老师。他的一句话可以点铁成金，使你的舞蹈进入新的境界。比如手要如何腰要如何，你便照做，你便大有收获。特别是学新舞蹈的时候，女人们围绕着何老师跳舞，见机要求他带舞点拨。两位老师时时关注那些初学者，主动带他们。我凭借着多年的舞蹈经验，加上善学好问，轻轻松松就会了。 　　有的学员已经成为这个组建两年的舞蹈班的老生，成了真正的熟手，于是也充当着教师的角色，带动新来的人学习基本舞步。跳舞这个活儿是好看不好学。有的人跳起来如行云流水，变化多端。有的人始终跳不出那个味儿，看上去不过是会走路的棍子而已，哪怕自己的舞伴要被人撞了也不知道暗示一下。跳好拉丁舞对我来说也还是难乎其难的，要跳到那种王子的境界更非一日之功，何况我因为去得时间少连舞伴也没找到！但是拉丁舞成为我的选择，正是因为它的高度自由，有音乐就完全可以一个人跳。 　　我想能让老师带着跳舞，有问题他们会指教的，所以我一有问题就去找他们。两位老师态度都很温和，有些幽默，从来不会有难堪的事情。何老师在训练过程中的口头禅是“还可以”，每次大家都会笑起来，为他的宽容长吁一口气。何老师带舞特别容易懂，他的手势非常明晰，却并不在动作上格外着力，不像有的学员动作之紧张到让我的手指头疼了好几天的那样。看何老师跳舞是一种享受，他带学员跳的时候仿佛很小心的样子，有些放松，走步而已，姿势并不到位，却在无意之间显出一种随和、谦逊的态度，决无卖弄。学员们的慌乱、笨拙自然而然衬出他的举手投足的优美、挺拔和力道。每当何老师领着他的安安静静的舞伴在示范的口令中旋转起来，我的心就开始飞翔。 　　舞蹈本是一门艺术。对一般人而言，欣赏艺术是最重要的，不管能不能成为艺术家。跳舞，不过是玩玩艺术感觉，不过是自我陶醉。我愿意这些裙子们变得更加灵动而健美，能够在城市的天空下像强健的群鹿一样奔跑。拉丁舞之美，火爆、热烈、性感的感觉，刚劲又柔美、洒脱而妩媚的动作，哪是我的秃笔所能展示十之一二的呢？索性就此打住，适当的时候继续。
　　　　　　　　　　　（2007-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