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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雅致的滇边土语

2020-11-01抒情散文马霁鸿
真个是风水轮流转。吃茶,或曰吃早茶,这几年似乎已经走红为雅致时髦的术语,逐步取代进早餐、吃早饭的“传统”说法,在南北都市的宾馆酒店、别墅会馆以及高尔夫球场等等高级交际场合流行开来。无论商贾,无论骚人,无论政客,无论身披经济学家抑或政治学家的
  真个是风水轮流转。吃茶,或曰吃早茶,这几年似乎已经走红为雅致时髦的术语,逐步取代进早餐、吃早饭的“传统”说法,在南北都市的宾馆酒店、别墅会馆以及高尔夫球场等等高级交际场合流行开来。无论商贾,无论骚人,无论政客,无论身披经济学家抑或政治学家的斗篷的帮忙者或者帮闲者,也无论歌星影星笑星蝎子星天狼星,一“吃茶”就似乎显身份、上品位,摇摆出忸怩出磕撞出一份风雅模样了。   殊不知,在我们滇边,城镇乡村五颜六色的人众,甚至深山密林中的野叟蛮汉、小姑娘老太婆,很早就这么说,一直都这么说,说到今天还这么说。太阳升上来一尺,小媳妇就在围裙上揩净双手,站在自家门前,叉了腰杆,仰了脑壳,朝着远处出早工的那个人儿拖声曳气地喊:“哎——歇歇日子吧,回家吃茶喽!”这般讲起来,滇边民众个个有身份,人人有品位,且极具超前意识,一“吃茶”就“吃”得超前时髦了上千年呢。    在我们滇边,吃茶不但是吃早饭的代名词,而且是重要场合重要活动的代称。出席家族中的重要活动,叫吃茶。排解邻里间的纠纷,叫吃茶。看望一个生病的老人或者祝福一个刚刚降生的小人人,也叫吃茶。由此引申而出,鲜亮一些的衣裳(礼服)也称为吃茶服了。两个干亲家拐弯处相碰,这方见那方穿得光光亮亮,一拍肩膀就问:“嗬,亲家,这价体面,哪里去请茶嘎?”
 
  记得三十余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到本地的汽车运输总站,就接受了关于“吃茶”的重复洗礼。星期天,换了一身干净的工作服出门,与伙伴们一起去逛街。走到单位大门外的洗车台旁边,几位洗车的大嫂就老远指着我打趣道:“嗨,这个伙子真有福气,进厂没有几天,就有人请他吃茶了!再过几天天,我们几个老大嫂只怕就要吃喜糖喽!”   也许由于云南这块地面山高路远,古来就比较闭塞,外边的新理念很难挤进来,新潮流很难涌进来,鸡鸣狗吠几百年也不会换一换腔调,石崖土坎睡弯了月牙也没个动静。而一旦内地先进的优秀的文化渗入到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也就如细雨飘进了密林,不会轻易流失,不会轻易被过眼烟云般的时尚所同化所淹没。因此,街市乡野至今保留着许多古色古香的雅语。这些雅语,既古典又易领悟。这些雅语,比现今千人一腔的流行文学走红影视的语言生动多了传神多了。这些雅语,像每天都少不得吃茶一样,日日挂在人们的嘴边。   稍微懂点云南历史的人都晓得,这里的汉族,还有一部分北方籍少数民族如回族、满族、阿昌族、蒙古族等等,是由内地乃至北疆迁来的,其中以明朝时被编入“生产建设兵团”开来的居多。   以现在的目光来看,那个时期从全国各地开来这里落户的人,被朝廷赋予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种粮,二是戍边,也就是亦农亦兵。就连现代伟人毛泽东的祖先,也被征调到这里落户了呢(关于这一点,我另有文章记叙阐述。简良开等学者的文章也对之言之凿凿,可以在网上查询的)。有趣的是,到现在为止,一些姓张姓李的老人,或者坐在柳树下,或者站在竹林旁,还时不时地为本家的祖籍之地争得面红耳赤:这个说,我们的家乡是洪洞县的“古大槐树”处;那个说,根本就不,我们的老家是南京的柳树湾!   人员既来自四方,口音便七彩纷呈,就某一隅来说,有操湘腔的,有讲赣语的,有说陕话的,有撇川调的(我在永胜二中读书时,曾经纳闷许久,二中所在的几百平方公里的整个期纳坝子,口音都是永胜县的主流口音,亦即湘式口音,唯独离着我们学校仅仅一箭之地的土锅村的口音,偏偏是川腔)。更多的地方则将各种口音糅合为别具特色的云南话了。本地的土著少数民族,自然受其影响,接受并讲开了当地口音的汉语或曰云南话。云南话虽是地方话,根系却扎在中原、探进北方,因而并不十分消费耳力,比广地闽地甚或吴越之地的乡语好懂得多。   在下早些年披甲从戎,走南闯北,扎陕西,住山西,经河北,逛河南(记得1980年省亲后从云南返回山西时,因为秦岭垮路,只得绕道河南而拐向孟源,在兰考县城买过一个面包。那个面包味道很好),也逗留湖南,去长沙橘子洲缅怀一个师范生浪遏飞舟的峥嵘岁月;也小住广西,拎着一瓶用5块钱从火车站小卖部买来的茅台酒,边抿一口便摇摇晃晃逛遍南宁的大街小巷(那时候二十郎当岁,可真幼稚,淘啊,以为在保家卫国、自卫反击中开了几枪,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英雄)。不论怎样,却从不改乡音,无论到哪里,讲出的话,外省的战友、当地的群众都能够听懂(当然,我操的永胜家乡话,比起以昆明腔为基础的“标准”云南话,音调的第四声要明显一些)。   正像西安人呆呆眼神便将秦砖汉瓦砌了台坎垫了桌脚,滇边人日常开口,一不小心就吐出了一串串古典亦复高雅的话语。   时至中午,饭菜上桌,要吃“晌午”了。听听,蒸饭的那物件,叫甑子,而不是饭桶;盛菜的器皿,大者为盘,小者为碟,装汤的那个大碗叫汤钵;喝液体用的容器呢,老人吃酒使的叫作盅,细娃儿灌饮料端的才称为杯;同是舀东西用的带把儿的家什,大号的是瓢,中号的是勺,小号的是调羹(汤匙)。要往碗里搬饭吗,那叫添饭,叫作舀饭也成,却不可以说成打饭的(这个“打”字,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复兴出来,实在俗不可耐。)时至今日,我们老家对到别处、别人家做事,老人们就是说成做事,或者做工,断不会说成“打工”。打甚么“工”,莫非要将做苦力者(也就是“工”)打得腮泡脸肿作鸟兽散么!中国这么多的言语,哪就不可以选一选,老板您看,帮工,这个话妥贴吗?   扯远了,拉回来。   用筷子夹起一缕萝卜丝,母亲会教小孩“拈起一箸菜”哩。   夜渐深。眼睛涩(打瞌睡)了,该到铺(床)上靠着(睡)去了。今晚上的睡脑(枕头)得垫高一点呢。如果是客人,就会得到主人的一句敬语:“您家请安了呵!”   镰刀菜刀柴刀的刃口很锋利,称为创——一柴刀剁在柴棒上,看它创也不创。不是专门的生意人,买卖东西说成分——看得上我的这条牛,就分给你去得了。这一分,够委婉吧?数人在一起谈天,叫作摆白话——随说随丢的话语,怎么能不“白”呢!   毋需举更多的例子,就上述寥寥数语,足可看出,蕴藏在使用在滇边民众之中的日常话语,比起清一色的“打……”、“好……”、“侃……”之类流行语言,抑或对决、PK之类“普通”语言,即令还高雅得不够档次,那末,至少也要丰富一些,别致一些,特色一些。   提倡、推广讲普通话,其本意并非让人们只讲那么几个“标准”的词儿(如有的人所戏言的认识三百字即能看文件,当领导;认识八百字便可读小说,做主官),主旨还在于规范口音,以便交流。因此,在学习、汲取、应用外来的鲜活词汇的同时,大可保留原来有特色又易懂的语言,不必将自己的一张嘴巴“统一”了只会讲缺油少盐的“大路话”。   由此而想到,在整个文化范畴,滇边人没有理由不具备自信心呢。   云南,这块一些人眼中的“滇蛮之地”,虽然远离京都远离中原,又有重重关山阻隔,但开发得是比较早的,开化得是比较早的,几百年前,上千年前,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就在这里传播,在这里提纯,与当地的古老文化交汇融合,产生出别具特色的边地文化,弥漫且参透在每块坝子,每座山岭,每条箐沟,成为整个中华文化的一个有机部分。有趣的是,从大致的轮廓来看,云南的地图也与中国版图相似得很。难怪有的人说,云南的人文环境乃是中国的缩影呢。试想,倘若没有良好的文化氛围,没有从小在这氛围里熏陶,“滇蛮”之地能出国歌的旋律作者聂耳吗?能出大哲学家——毛泽东的哲学顾问艾思奇吗?能出柯仲平方国瑜黄虹刀美兰杨丽萍吗!   不可否认,由于经济的制约,由于生产力的束缚,滇边人民的物质生活比起发达地区来,在总体上是比较落后的。但这并不能说明这里文化枯萎匮乏,人民愚不可及。衡量一个地方的文化发达与否,主要的是看人在与社会的交往与自然的交流中的文化“含金量”,亦即文化综合素质,而不是去数有多少爿酒吧多少座舞池多少间卡拉OK厅多少台电子游戏机(上网电脑)。何况当今交通、邮电、传播媒介正日益发达,边疆与内地的“现代文明”正逐渐缩小。请看,大山褶皱中的小镇,一按电话键钮就将美国佬“哈喽”出来了哪。   滇人没有太多的由头自惭形秽,提起自家的文化来便只有牛角号象脚鼓,向外面介绍起本地特色来就必得展示茅寮荒寨混爱野合刀耕火种洪水猛兽等等“蛮荒文化”、“原始文化”。非要这样做,那末,不是蓄意以此激起博取别人的猎奇欲探秘瘾窥阴癖,就是在不自觉中实施了完成了对滇边文化的猥亵与玷污。   每每看到滇边人士的一篇篇美文、一首首美歌、一幅幅美画与内地、与京城的高手名家的作品平起平坐,排在同一张报纸上,印在同一本刊物里,挂在同一道画廊中,我辈滇人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炽焰灼灼。   我们不是封闭在历史岩页里的夜郎。别人那里好的东西,我们要汲为自己的营养,滋补自己的肌肤与神色,使之倍加亮丽。我们不是邯郸,不必换腿易脚,不必跟在别人身后一步一忸怩。盲目效仿,到头来,别人的神韵没学到,而自己的绕山林也不会了锅庄舞也不会了采茶调也不会了,岂不悲哉。   搅扰了这些言语,有点麻筋呢,小的面愧了,求祈你家莫使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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