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不能停息的飞翔

　　　　　　　　　不能停息的飞翔 　　叔没有活可干，闲在了家里。他提着一个袋子，装着几样干砖瓦活的工具坐了车来我家。 　　他干瘦的脸常年晒在太阳里，是一种黄里泛紫的颜色，皱纹一褶一褶悬浮在额头。叔比我爹矮些，脾气比爹也柔软些，话也少。爹是个很直爽的人，有时候脾气还暴躁的很。爹在世时他们兄弟很少聊天拉家常，因脾气性格相差太大。既便现在，我弟也不和叔亲近，他不喜欢叔。 　　以前我们总是抱怨爷爷，说他老人家偏心疼爱叔，对待爹薄淡而使爹受了很多的苦。自爷爷去世后我们再不提这事儿了，也许先人最不愿听见的大约就是后人对他缺点的描述了。爷爷最疼他的小儿子，仔细想也无可厚非，七个儿女需要操多少心才能一碗水端平呢。 　　叔早上还没顾上吃饭，我煮了一碗面，他就在火炉旁吃饭，额头的青筋一起一伏。婶做饭没有精致的概念，粗糙而迅速，有时难以判断面条的生熟程度，反正颜色看起来还是生茬茬的白。但叔吃习惯了，从未嫌弃过。近几年里他四处打工，一年难得在家歇息几天。 　　爹在世时胃不好，是常年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病。他犯了胃病不怎么吃药，多吃油腻的饭菜就舒服了。我也胃不好，也是居无定所漂零的日子里留下的伤痕。但我总是吃药，还喜欢清淡的食物。我们无法赶走暴躁的脾气，清贫的生活，还有胃病。 　　叔的生活一直比我们安逸，没有走过波折，所以没听到过他说胃疼。他也不挑拣食物，清淡的油腻的一网打尽。我常做带肥膘的臊子面给他吃。弟看见了就说爹最爱吃这么油的面。 　　叔吃完面说去给一个姓沈的工头干活。他说总不能闲着，家里吃粮都不够。又说他不比前两年松活了，得使劲下苦。盖新房子给儿子娶媳妇，少了几万块钱哪里能成。叔说的是实情，早些年在乡村生一个女孩儿没人心疼在乎，谁家都想生男孩。现在不知长大的女孩们都去了哪里，个个好像展翅飞了。在老家小伙子们找个对象太难了，找到了彩礼也挺高的。多半的乡村人家先倾其财力娶儿媳，再费尽心思生个儿子，如此周而复始。在生活的压力之下，叔像一只逐兔而飞的饿老鹰，不能有片刻的休息。 　　我担心叔的工钱，我说姓沈的那人油头滑脑不地道，别是白干活要不到工钱。叔说我卖力气挣钱，他不给工钱还算人么。再说这时节实在找不到活，碰运气吧。 　　叔干活的地方离我家不远，几个人把一院子破房子拆了，再挑出旧砖破瓦重新砌墙盖房。我去的时候叔没戴手套口罩，在大团大团飞扬的尘土里咳嗽着推一辆小车运土。我心里隐隐的难受。他的手背刮破了一点，渗出的血痕上沾满尘土。我说叔你的手刮伤了。叔说没事儿，那里就这么贵气。 　　后来又去了，叔和几个一块干活的人正在烟熏火燎的做午饭。叔从门外的废墟里扒出一些柴，很有耐心地一根一根塞进炉堂。火炉里倒吐的浓烟喷涌在他脸上。他劲使眨巴眼睛挤出被烟呛出的眼泪。我说叔往后你到我家里吃饭吧。叔一笑说拖累你哩，你都病病痛痛的。他伸长了脖子，看着水蒸气下翻滚的面鱼儿，喉节窜动一下。 　　一连几天的阴雨，让人觉得郁闷。我熬好一碗汤药的功夫，叔就从姓沈的那人家里来了。他的脸黑沉沉的透出一些难过。他坐在火炉旁喝茶，拧着眉，长满皱纹的脸上呈现出沟壑纵横。刚刚他的脸上，还挂满了最卑微的笑容，躬着腰跟在那个工头的身后讨要他的汗水钱。我不敢问工钱，一问怕他的眼泪就要流出来。 　　叔回家，我送他。我们都没有说话。他提着一袋东西，我知道是他干砖瓦活的工具和几个西红柿，他的眼神无奈而迷惘，背影愈远愈瘦小，像一只被狼咬伤后的羊，慢慢走在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