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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零下十度的笑

2020-10-28叙事散文夏小英

零下十度的笑今天上午在洗冬衣时,漫不经意地往操坪处一看,就碰到了她的笑脸——那样灿烂,上唇与下唇怎么都没有法子合拢似的。我一怔,她这样的笑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就在我愣怔的瞬间,她爽快的招呼声飞了上来——声音清脆而愉快,跟她的笑脸一样灿烂。接
零下十度的笑
     今天上午在洗冬衣时,漫不经意地往操坪处一看,就碰到了她的笑脸——那样灿烂,上唇与下唇怎么都没有法子合拢似的。我一怔,她这样的笑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就在我愣怔的瞬间,她爽快的招呼声飞了上来——声音清脆而愉快,跟她的笑脸一样灿烂。接着,我又听到她大声跟楼下的邻居一个个打招呼。我再一次愣住了——她这样兴高采烈且大声跟所有人打招呼,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与她打交道的点点滴滴,就像水下的菜叶,经她这令人惊诧的快乐一搅,飕飕地冒了出来。
  第一次是在去年夏天一个傍晚。我饭后去田径场散步,走过学校花园时看到一个时髦的陌生女人在花园里转悠,长到屁股的黑发瀑布一样。莫非她就是张老师的妻子?那段时间大家都在说七十多岁的张老头找了个五十多岁的漂亮女人。我对她礼貌地笑笑,她也向我礼貌地笑笑,就那样熟起来了。知道了她真是张老师的妻子。心里暗暗替张老师高兴:单身到七十多岁走了桃花运。我邀请她去田径场散步,她说:“好呀。”两人一道往田径场走。她一路都低着头,看得出心情不好。到田径场时,见她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就说起来。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当时我跟她并排走的,既没有见她拨号,也没听到手机铃声响。可她就那样说起来。我忙站远几步等她。可想不到她一反跟我说话时的细声细语,声音大得一字一句都传进了我的耳里。尽是在诉说她在这里没法过,条件差,又没有电扇,又不燃蚊香,蚊子咬死人。等等。说了又说,反反复复都是那个意思。那意思对方逼她在这里住似的。而我没有听到对方半点声音。我觉着站在一边不妥,就离开她,慢悠悠地沿着田径场转,一边等她。可转了一圈,望望她还在抱着手机嚷,两圈后仍是如此。那天直到我离开田径场,她仍在打电话。那次电话不管她有没有拨号,不管对方是不是存在,我是明白了:她是不情愿,甚至可以说是很不情愿跟张老师结婚的。想想也是,那样一个糟老头,虽然是退休教师,可一点没有退休教师的风范,一个夏天就两件旧得不能再旧的衣服,连本色都难以辨别了,加之每天低着个头,又邋遢,又猥琐,遇到人就拉着不放,叽里呱啦个没完,有时候言语粗鄙得听不下去。这样的人谁看得起?而且,从她电话里知道,他还没买电扇,又不燃蚊香,这样热的夏天谁受得了?可是,既然不情愿,干吗要嫁呢?我感到纳闷。   第二次是去年冬天。那天我去厕所,看到她也在。我一去,她跟我打了招呼后马上以很不满的口起跟抱怨:“有人说我只有发工资的时候才来(指她来张老师这里住),这是造谣诽谤,说我坏话,我这不是在这里吗?”话里透着愤怒。我冷不丁一愣,她这人怎么这样?不过,我是一个众所周知从不管闲事说闲话的人,事实上我也没怎么注意过她的行踪,更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可我的确听到过这样的闲言,说她嫁给张老头为的是张老头的钱,平时不肯留在这里,只有发工资的日子才来。遂相信她不是在转着弯儿说我,而是在逮着机会为自己申辩罢了。不过,她这申辩倒是提醒了我,使我想起了那天去代发工资的邮电局刷卡时,工作人员的话:这个月工资还没来,迟发两天。而以往这的确是发工资的日子。   第三次是去年放寒假前。也是在厕所里。我这人不爱串门,除了必须去的地方比如厕所,难得跟人交谈。呵呵。她跟我谈起她带张去看了病,“用了5000(元)呢!”那语气使我想起一个笑话故事:一个乞丐见每天给他施舍的人给的钱比以往少,问他怎么回事,施舍者说他失业了,家里有老人孩子,……乞丐一听生气了:“你怎么能把我的钱给你的老人孩子?”当然,她不是乞丐,是债主。   第四次就是今天了。张老头死了,死在去年去年腊月29日——除夕前一天。因为雪灾把水管冻烂了,学校直到除夕前一天都在修水管,那天修到张老头这栋楼,一个邻居看到从张老头房里流出来好深的水,忙喊了几个人去看,发现张老头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薄薄的被子,铁冷的炉子,锅里没吃的,就要过年了,却一点过年物质都没有,别说过年物质,连每天三餐要吃的食物都没有一点。他们帮张扫了房里的水,一位女老师从自己家里洗了一个苹果给他吃,一位男老师从家里泡了杯牛奶给他吃,他都吃了。他们说,他饿坏了。之后,他们就走了。再后来,他便死了。死后学校把他送去火化了。夏天连蚊香都不买,冬天每天早上起来烧火,因为这样可以节省封火的煤球。邻居说,吃的更是节省,一年四季吃蔬菜,蔬菜自己种,挑不动大粪了就把自己的大小便拉在桶里聚起来浇菜,就那样死抠,除了每月她按时接走的,加上之前的,一共存了六七万。六七万存款,加上安葬费等,她一共接了炮(十)把万。年把的婚姻,每月到发工资才来一两天,加起来多少天?而如今赚了十万,能不乐么?   揣着十万元的她,火葬场的人要她拿走张的骨灰,她斩钉截铁地回道:不要。   她这次是来拿液化灶之类的东西的。我在楼上听到邻居在对她说:都拿走,都拿走。邻居语气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屑。可她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做不知,只顾一个人自我陶醉在抑制不住的快乐里。楼上的我听到她清脆的笑声,顿时明白了什么是零下十度的笑。 20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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