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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人性的光芒之四:生命不能被遗忘

2020-10-20叙事散文敬一兵
池莉在一篇散文里说,生命是用来挥霍的。吉普赛人在他们的一首歌谣里说,生命是用来遗忘的。我的朋友,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留学、又在美国洛杉矶西部军事医学中心工作多年的海归人士,成都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留美博士Q,却在“512”地震的都江堰灾
   池莉在一篇散文里说,生命是用来挥霍的。吉普赛人在他们的一首歌谣里说,生命是用来遗忘的。我的朋友,从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医学院留学、又在美国洛杉矶西部军事医学中心工作多年的海归人士,成都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的留美博士Q,却在“5•12”地震的都江堰灾区的救灾现场说,生命不能被遗忘。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穿的白大褂,虽然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可衣角仍然在晚风的吹拂下,倔强地飘飞,特别醒目,好像天堂里没有一点瑕疵、纯洁高尚的美玉。   我和Q,是在都江堰中医院的跨塌现场不期而遇的。Q焦虑的眼光,快要流出血来,这让他平时就鲜有笑容、少有耀眼火暴表情的脸庞,更加显得冷峻严肃,这是不是反映了他个人的内心诉求,我不得而知,但他用寻找肾衰竭的蛛丝马迹的那种准确性的眼光,以及他在研究和行医过程中的那种不是骄傲、自尊和档次炫耀的救助生命的精细态度,为每一位被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人进行迅速诊断和处理的情形,却是十分清晰的。是的,他就是在这样与我不经意地目光对视,还有不露声色一次次转过头去望着废墟的时候,让他心灵里的人性光芒,瞬间就照亮了灾魔笼罩下的阴霾世界,也让我读懂了他用表情和肢体说出的那句话:拯救生命,热爱生命,尊重生命,难道还要等到明天吗?   想和他说几句话,可时间和环境都不容许。我俩之间短暂的安静,酝酿着各自内心的极为交锋,伴随华丽的忧郁,直抵他临危不惧的行动目标。这目标,就是废墟下一个个等待抢救的生命,是一根紧紧系在他心灵深处的解不开的悲悯情结,是他一直期待的那些热爱随风而去的灵魂的花朵,发出温暖而又明亮的声音。又一个伤势严重的人,被从废墟里刨挖了出来,Q立即赶了过去,经过快速的简单检查,发现伤者的瞳孔出现放大的征兆,虽然颈动脉还在搏动,但呼吸已经十分微弱,趋于停止。Q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嘴贴在了伤者的嘴上,对他做起了人工呼吸。待伤者恢复了自行呼吸的机能后,Q果断指挥其他医生把伤者抬上救护车,急急赶向50多公里外的成都华西医院。   这是大地震发生的当天晚上九点多钟,都江堰城区因为地震而断电、断气和断水,黑暗笼罩了所有的街道,交通基本上陷入瘫痪状态。载有Q和重伤员的救护车,即便不间断地发出了警报般的鸣叫,拥挤的人流和各种抢险救灾车也努力让出道路,无奈秩序混乱,救护车只能够在车缝和人流间,蚂蚁一样缓慢爬行。突然,在车灯的照射下,一辆货三轮,从斜地里杀出来,停在了Q前面正在缓慢行驶的另外一辆救护车前。货三轮上跳下一个中年妇女,焦急万分冲到救护车前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大喊:快救救那上面的人!救护车上下来了一个医生,顺了她手指的方向,跳上货三轮,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动不动地趴着,身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和混泥土的渣块。医生伸手在她的左腋处摸了一下,就对站在货三轮旁的那个中年妇女说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救了,节哀吧。中年妇女一听见这可怕的噩讯,立即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央求医生:“求求你呀,医生呀,救救她吧,她是我的妹妹呀,她还有个三岁大的娃娃离不开她呀……”医生再次对她说你的妹妹已经死了,节哀吧,然后,从她紧紧抓住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情形之中,有欲拂袖而去的意思,也有面对嚎啕大哭的求救者,无计可施的窘迫成分。   那个医生的一举一动,都被后面救护车上的Q收入眼眶。当Q看见那个医生,从中年妇女紧紧抓着的手中抽出他的手臂时,Q的眼睛再次冒出了红红的血光。他打开车门跳下去,迅速跨上货三轮,用手在伤者的颈动脉处摸了一会儿,立即小心翼翼将伤者翻了一个身,口对口进行人工呼吸抢救。感觉到伤者有了呼吸上的回应,Q用眼光瞪着那个医生用严厉的语言命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车上的氧气罩拿来!”被Q技艺精湛的抢救动作惊呆了的那个医生,立即敏感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默默迅速地遵循Q的安排,干他自己接下来应该干的事情。看见伤员的呼吸暂时趋于稳定,Q才忙中抽空对那个医生说:“生命不能被遗忘,这是医生的职责!”说完转身上了救护车,继续赶路。那个医生看清了Q胸牌上的字,知道Q就是他一直仰慕的大名鼎鼎的专家时,敬佩、羞愧、自责和不安的心态元素,涌泉一样冒了出来,将他彻底合围。   两个小时后,救护车驶进了华西医院。经过紧急诊断发现,这个从都江堰中医院的跨塌废墟里挖刨出来的伤员,脑颅受重创,左肾破裂,伤势十分严重,再不能够有一分钟的耽搁了。对这个伤员进行生命抢救的系列性手术,紧张有序地连续展开,每一个环节里,都有Q不知疲倦的身影在晃动,要么做辅助,要么当主刀,完全忘记了份内份外的区分。大概是连续强体力工作了十多个钟头,又没有顾得上吃晚饭,以致当最后一个手术完成,手术室的窗户上有了黎明的曙光时,Q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刚想直起腰身用手取下戴在脸上的口罩,人却不由自主瘫坐在了地上。   一个奇迹可以是一个时代的投影,一个人可以是整体生命的缩影。在抢救的过程中把握生命的希望,把握对灵魂的构建,以及对生命不能被遗忘的悲悯情愫能够挖掘得如此深刻、如此精湛、如此微妙和如此细腻的人,恐怕只有Q了。从一个阅读者的角度来看,快要流出血来的焦虑眼光,不露声色一次次转过头去望着废墟的动作,口对口进行人工呼吸,还有连续展开生命抢救手术中的全身心投入的这些事实,都让我在Q的身上,看见了放大了的人性光芒。忍受悲伤与痛苦,始终不失救护的职责,面对一个个受难的伤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唱出自己悲悯博爱的歌谣,应该就是淀积在Q内心深处的温暖与热爱的一次次释放。   是的,人性的本真,应该是这样,也正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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