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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温暖

2020-10-18叙事散文芳菲
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浓密,从繁茂的叶片缝隙中隐约看见一两条小河,闪着微光,无声地流向自己的远方。笔直的乡村公路似乎没有尽头。我驾着车子,谭盾的音乐恍若天籁,在车厢内弥漫。摇下车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傍晚的天光越来越暗,就在快看不清东西之前,
  道路两旁的树木渐渐浓密,从繁茂的叶片缝隙中隐约看见一两条小河,闪着微光,无声地流向自己的远方。笔直的乡村公路似乎没有尽头。我驾着车子,谭盾的音乐恍若天籁,在车厢内弥漫。摇下车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傍晚的天光越来越暗,就在快看不清东西之前,管叔叔和刘阿姨的身影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们努力地向我招着手。我的心头一阵温暖,越过三十多年的岁月,我想,他们的脸并没有模糊。   他们还是那个模样,甚至看起来比当年更年轻,更精神了。笑意盈盈的脸上写满了快乐与满足。打量着我这个他们看着长大的丫头,怜惜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还是那样瘦!   管叔叔来自南京附近的农村。1953年跨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从朝鲜回来后,又被派往四川服役。1958年,与十万转业官兵一道奔赴北大荒。最初的日子是艰苦的,官兵们全都住在临时搭建的茅草房中。管叔叔与父亲合住一间草房。他们吃住不分彼此,用父亲的话说是过着“共产主义”生活。60年春,管叔叔回老家探亲,临走前跟父亲说要带个老婆过来。管叔叔前脚离开,父亲就从与他合住的茅草房里搬了出来,并带领一帮兄弟以他们的方式把房间布置了一番。四面墙壁又糊了一遍报纸,窗玻璃贴上大红喜字。砖砌的地面一尘不染。炕上铺了新的花床单。他们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了好几天。管叔叔回来了,果真带来了一个秀气的江南姑娘,这就是刘阿姨。他们在草房子里举办了一个简朴的婚礼,战友们聚在一起,炕桌儿上摆着瓜子、糖果儿,还有好些从南方带来的各种各样的点心。有了刘阿姨,这个小小的连队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儿多了。刘阿姨经常帮管叔叔的战友缝洗衣服,还时不时地喊他们过来打牙祭。逢年过节总是请单身的战友到家里包饺子,做好菜让他们吃。每当这时,父亲和战友们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温暖,就像回到了自己江苏的家一样。更让父亲感动的是,经刘阿姨的介绍,另外一位美丽的江南姑娘嫁给了我的父亲,成了我的妈妈。   在草房中的三年时光,艰苦却弥漫着温暖与惬意。三年里,刘阿姨在草房中生下了一双儿女小强和小琴,不久他们和我父母亲一道搬进了同一幢砖瓦房,做了隔壁邻居。我和我的妹妹弟弟也相继来到这个世界。   管叔叔一家是我们家在东北的老邻居。从我记事起就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直到我22岁那年离开北大荒到南京读大学。小时候的我羞怯而内向。不大主动喊人。而管叔叔和刘阿姨总是笑嘻嘻的,让人感觉特别温暖。   管叔叔只有小学文化。不多言,但是喜欢动脑筋。把家门口给鸡鸭住的棚子都盖得非常精致。他先是开了几年康拜因联合收割机,后来因为严重的风湿病,被调入仓库工作。再后来农场尝试改革的时候,他被选为改革后的分场场长。由于那种改革并不适用于大型农场,又取消了。之后管叔叔做了技术员,直至退休。   管叔叔和父亲在机耕队工作的时候,和父亲开同一台康拜因。他经常想出各种点子,使工作干得更省劲,效率又高。秋收季节,天空湛蓝湛蓝的,艳阳高照,当金色的麦浪在风中翻滚的时候,我知道父亲要开康拜因出征了!于是就缠着父亲带我去。父亲拉着我的手来到麦田边,高大威武的康拜因已轰鸣着整装待发,看见我这个小不点儿,管叔叔笑着跳下来,把我抱上前面的站台,然后登上驾驶室。父亲关好驾驶室的门,跃到我身边。我看见管叔叔站在康拜因联合收割机的驾驶室里,全神贯注地手推方向杆熟练地上下操作。金黄的麦子在我们的前面一排一排地倒伏下来,通过输送带喂入康拜因脱粒机内。此时此景令我的心情特别激动,心里面甭提有多高兴了。 忽然,康拜因喘息了几声停了下来,父亲说康拜因滚筒堵塞了,造成车上的滚动带脱落,这是收割过程中机器经常出的故障。父亲跳下车,戴上口罩,接过管叔叔递出的一把长长的钢丝钩,将钩子伸进喂入口,使劲把堵住的麦秸拉了出来。然后套上滚动带,返身跳上车,康拜因又快乐地前进了。父亲告诉我,以前发生那样的故障,需要有个人爬进喂入口,用手将麦秸扒出来,飞扬的尘土常常呛得人咳嗽不止,泪流满面。管叔叔做了这个小小的钩子,处理故障的时候容易多了。你管叔叔就是聪明。末了父亲又补充了一句。   北大荒的冬天奇冷无比,户外的气温达到零下四十多度。大部分人进入了“猫冬”阶段-坐在家里的火炉边烤火。户外工作的人们都是全副武装的,身穿棉衣、棉裤,头戴皮帽,手戴棉手套,脚上穿着垫了乌拉草的棉胶鞋。机耕队得保养机器。偶尔脱了手套光着手去接触机器-那冰凉刺骨的铁家伙,稍不留神就会拉下一块皮肉或冻伤。管叔叔或者父亲不管哪个先到,总是先升好一盆炭火,放在康拜因下面烘烤,再干活的时候感觉就好多了,发动机启动起来也容易得多。   为了取暖,那里的人每个冬季都会进山砍柴。漫天飞舞的雪花,将视野可及之处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管叔叔去砍柴,喜欢带上他们家的小黑。小黑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狗,一身锦缎似的毛皮,闪着黝黑的光。这狗总是干干净净,特别惹人喜爱。小黑在管叔叔身前身后跑来跑去,使管叔叔一个人在银白一片的雪地里也不感到孤单。可是一天傍晚,我们听到刘阿姨不停的呼唤小黑的名字,声音中透出一丝凄凉与无助,我和父亲赶紧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只见管叔叔和刘阿姨都满脸焦急地站在门口。原来一向巴家的小黑到这时候还没有回来。父亲踱到沉默的管叔叔身边,无言地递给他一支烟。自那个夜晚小黑再也没有出现过。据说那段时间,内地来了不少盲流儿,专门逮狗杀,吃狗肉、贩狗皮。小黑,也许就因为自己一身漂亮的毛皮而被惨遭杀害了。在东北生活,家里不能没有狗,它们负责看家、陪孩子玩狗爬犁,往家拉柴草……。我们家那条银灰色毛皮的“华丽”,一生下小狗,父亲于第一时间就抱了一只给管叔叔。   边疆建设兵团的生活异常艰苦。那时候,我们这一代人都拼命学习以寻求出路。管叔叔知道我自幼身体瘦弱,上高三那年,听说场部制糖厂招工,便建议父亲给我做两手打算,一面参加招工面试,一面准备迎接高考。我对此一无所知。一天,管叔叔托朋友找到我,将我送上顺路运货车。到了一个连队,下车等待不久,又转上了另外一辆货车,终于将我送到管叔叔手上。在管叔叔家吃过饭,他们又送我上了去场部的车参加面试。面试结束,已近黄昏,为了不耽误功课,又连夜将我辗转送回了学校。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仍然看见那个单薄的女孩,被好心人送上一辆货车,再送上另外一辆货车。那时候民风多么淳朴啊。要是现在一定会有很多的担心。   那一年我考上了南师大。毕业后留在江苏工作。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有一天听父亲说,管叔叔和刘阿姨退休后回了老家,就住在南京附近的乡村,我便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望他们。我觉得,看到了他们,就等于找回了我的过去,找回了我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管叔叔和刘阿姨始终笑着,一如从前。他们领着我经过大片茂密的树丛,转过弯,一面如镜的水塘出现在眼前。水塘的前面是一连排的平房,红砖红瓦,像极了我们在东北的家。管叔叔他们住在靠西的一间。其它几间住着他的堂兄弟们。平房对面,院门内,新盖了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客厅的陈设也跟在东北一个样儿:一张四方桌儿,四只方凳儿,两个长条儿凳。卧室干净整洁,像旧电影中知青的房间。小书桌儿上一块透明玻璃下压着孩子们小时候的黑白照片。如今小强在东北当了大老板。他先是开了一家粮行,后来又开了一个很大的养猪场。自己盖了别墅,和老婆一起打理生意。小琴和我们连队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定居在海滨城市大连。管叔叔和刘阿姨心满意足地述说着,他们老两口在这里日子过得非常舒心。院子里养鸡鸭,水塘里养鱼,田里种蔬菜。管叔叔说,“钓鱼可是一大乐趣呢。”门前绿意葱茏,空气中散发着草香、花香、菜香和树木的清新气息。   管叔叔和父亲那一代人,在北大荒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尝遍了甜酸苦辣。现在退休回到家乡,感觉真是好极了。管叔叔和刘阿姨说,“这里空气好,回老家生活这些年,风湿病、高血压、心脏病都没有了。”看他们现在精神都好得很呢,彷佛又找回了青春岁月。   告别的时间到了。我走出大门,站在水塘前。青蛙已经开始歌唱,蟋蟀发出轻柔的和声。水塘中扑通一声响,一条鱼影优美地滑过水面。管叔叔和刘阿姨指给我另外一条出村捷径,我开上了回南京的路。路在山凹里,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树木。除了车灯的光明,周围一片朦胧。偶尔一两户人家也静悄悄地关着门,和远处的群山一起早早进入了梦乡。我开大车窗,贪婪地呼吸着这山野的清新气息,感觉自己置身在桃花源里。然后渐渐地、渐渐地,驶入了灯火通明的南京市区。我知道,那里,也有一盏同样明亮的灯火在温暖地等待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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