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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洱海开海记

2020-10-16抒情散文张乃光
薄的云影,青的海面。十艘龙舟,披红,挂彩,一字排开。熟悉的景色,让人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辩的情绪——这种感觉肯定与消失的岁月有关,与这里每年都要都要举行的红山本主会有关。我对任何人为打造的节日历来抱拒斥的心理,开海节却是个例外。它决不是凭空虚
  薄的云影,青的海面。十艘龙舟,披红,挂彩,一字排开。   熟悉的景色,让人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辩的情绪——这种感觉肯定与消失的岁月有关,与这里每年都要都要举行的红山本主会有关。   我对任何人为打造的节日历来抱拒斥的心理,开海节却是个例外。它决不是凭空虚造,而是从本地的民族文化习俗和实际渔业需要中产生的——每年打鱼的最佳季节来临之际,双廊一带的渔民都有祭海的习俗传统。它植根于集体无意识,自然会获得群众的认同。今天附近的渔民有5万多人来到这里参加这个节日就是明证。除了海边地带,红山上的绿荫间,到处都见得到红红绿绿的人影。   今天不是红山本主会的日子,但密集的木鱼声,依然响成一片。经过红山本主庙门时,一串双手托贡品的白族少女鱼贯而入。本主是白族村寨供奉的村社保护神。双廊渔镇红山本主庙,供奉的是天宝战争期间大败前来征讨的唐将鲜于仲通和李宓的南诏军事将领王盛、王乐和王乐宽祖孙三代。   开海节的仪式,选在这儿是适宜的。能够将兵力强大的唐军一举击溃,并让李宓将军兵败后沉水而死的人,称得上是洱海的守门神了。来时船上,有人还说起,这里的大本主经常会变成一条头上有个“王”字的绿蛇,显灵保护洱海船只航行平安。   “妈妈,为什么要开海?”“海有门呀。”“我怎么看不见?海有钥匙吗?”“当然有。”“钥匙谁拿着?”   一个穿短裙的小女孩,仰起头,望着身边的母亲。母亲却忙着照相,顾不上回答。   我很喜欢孩子一本正经的问题。海应该是有门的,对于索取无度的人来说。近几年来,洱海实行了从一月到六月为期半年的封海禁渔政策——这就是一道无形的“门”。只有到了七月一日才开海,这样的节日就更有它的实际内容,而非徒具形式的了。   天空云层很多,对于摄影者,这不是一个理想的天气。但我仍然独自一人走向洱海。龙舟两侧,渔罩张张,竹篙林立,一艘艘用厚重的原木制成的古老的渔船也在静静等待。不远处的小渔船上,立着渔鹰。这种本地人叫作“水老鸹”的捕鱼高手,是儿时的洱海可以经常看到的。而今却成了我赶来参加开海节的一个主要目标了。   古老的渔船,复活了逝去的岁月。历史上的洱海渔家,就是用渔鹰、渔罩、渔网、搬罾等工具捕鱼的。今天开海节上,将有1000多只渔鹰在湖面捕鱼,即使岁月倒流,这也是一次千年难逢的盛况。   身后红山本主庙里,木鱼声和唱经声越来越热闹,盛大的祭海仪式正在举行。一群白族少女在祭上贡品,一个盛装的白族老者正在有模有样高声诵念祭文(这自然是后来我看电视了解到的),但我却不能离开海边,我必须固守在观礼台前这个最佳位置,抢到渔鹰捕鱼、渔罩捕鱼、丝网捕鱼、搬罾捕鱼、手撒网捕鱼等传统的捕鱼画面。   右手边的海边,突然涌起喧哗,一串手持贡品的花花绿绿的白族女孩从红山庙里走了出,依次抬着红山的三个本主塑像,还有种种祭品,朝着泊在海边的一艘大船上走去,我知道本主庙里的祭海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龙和狮,在松毛搭成的主席台前耍了起来。而我则始终耐心等待,像根拴船的木桩站在观礼台前这个有利的位置。到了后来,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我看见一串烟花腾空升起,色彩很迷离;又一串支烟花升起,颜色变得瑰丽。突然间,好像有人发了号令,停泊在海湾的龙舟,分成两队,向左右两侧海面竞相驶出。   两条展开的长长弧线,在海面划过。恍兮惚兮间,便感到洱海的大门确乎是打开了。无数的渔船,无数的橹桨,争先恐后拥进了洱海。圆椎型的鱼罩,翻飞着的鱼鹰,摇动着的橹桨,挤在海面上,洱海热闹起来。   “看,渔鹰,它的翅膀。还有鱼,叼在鱼鹰嘴上的鱼!……”我又看到了秀发披肩的她——那个穿黑色上衣、米黄色长裙的年轻女子。刚才进入海边的途中,她蹲在一群敲着木鱼的白族老太婆间,请同行的友人为她照相,在蓝底白花包头、蓝坎肩、黑围裙的映衬下特别惹眼。现在的她,又手持一架长镜头相机,对着海里的渔船猛按快门。   一根长篙插入我的镜头。长篙一甩,便有无数的渔鹰展翅飞了起来,追逐着渔船周围翻动的水波。一只渔鹰一个俯冲,不大功夫便叼上一条银亮银亮的鱼来,主人长篙一伸,渔鹰便乖乖地落在长篙上。主人轻轻缩回长篙,从篙上取下渔鹰,捏了捏它的脖子,银光一闪,一条鱼便吐了出来。主人再扬手,那鱼鹰又飞入海中。紧接着,又有一只只叼到鱼的渔鹰扑腾着翅膀飞到船舷上来。整个海面,无数的渔船,无数的渔鹰,无数撒开的网。   海面突然闪了一下,一支一支白族渔歌从浪花间飞起,很原声的唱法。一张张白帆,从海的两侧迂回着驶入洱海。这些白帆,颜色很白,显然是为了开海节特别制作的。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洱海的木制渔船都改为机动船,白帆早就从洱海彻底消失了,要回忆洱海的帆船,只能通过老照片,这一直是我的一个遗憾。   正感喟间,两张很大的渔船拖着一张大网从洱海深处并排着向岸边驰来。我预感将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果然,船到岸后,船上的人齐心协力拉起大网,无数鱼鳞在薄薄的阳光间闪动、蹦跳。一个白族中年汉子弯腰,双手从网中抓起一条很大的鱼,岸上立即爆出一阵欢呼。   这样的大网,真有一网打尽的感觉。虽然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次表演,但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纠缠着我。几年前,我曾看到洱海东岸有人使用网眼很小很密的大网捕捞银鱼,网太大了,人手拉不动,就用拉钢筋的大转盘来拉。大网过处,大鱼小虾无一幸免。后来虽然被严厉地取缔了,但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仍有极少数人在偷偷摸摸拖大网。   这天的收获是丰盛的。开海后的双廊古镇,在临海新建的一条食馆小街,别开生面地推出了丰盛的鱼全席午宴——菜肴几乎都与鱼有关,除了常见的白族酸竦鱼、砂锅鱼外,还上了平时很少吃到的炸鱼鳞、粉蒸鱼、酥鱼、三夹鱼等。炸鱼鳞用很大的鱼鳞片炸出,吃在嘴里香脆爽口。粉蒸鱼、酥鱼的做法应与粉蒸肉、酥肉相同,但味道却独特。三夹鱼是用鱼片和火腿蒸的,味道更是把洱海鱼的鲜与火腿的香融为一体。   扭头间,又见到了那个长发披肩的黑衣黄裙女人,她就坐在我的邻桌,脖上挂了一串米螺蛳项练,一晃一晃的。她不动箸,正用手中的相机对着桌上鱼宴,照个不停。这样的鱼宴,对她而言,可以称得上是眼福与口福兼具。   “今天席上的鱼,是洱海特产的鱼吧?”她问。   席上一位陪客的本地干部带笑点头,“是,是,是!都是洱海鱼,都是洱海鱼。”   我知道那位干部对洱海鱼类的知识不是知之不多,就是讳莫如深。席上的青鱼、链鱼、草鱼就不是洱海的原生鱼。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来,洱海的土蓍鱼类如黄壳鱼(土著鲤鱼)、弓鱼(大理裂腹鱼)、油鱼(油四须)、鳔鱼(洱海四须)、鲫鱼、桃花鱼等渐渐淡出于人的视野,有的甚至已经绝迹。为了发展渔业,洱海引入青、草、鲢、鳙4大家鱼,还一度引入大量的银鱼。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祸福相依相伏的境况。资料显示,自从上世纪末,洱海原有的17种4科8属的土著鱼类多半已处于濒危状态,而外来鱼种却达到了17种6科16属。这也是生态领域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洱海正在消失的,不仅是一些让人怀想的鱼类。   红山本主庙里供奉的本主,毕竟是冷兵器时代的英雄。他们可以抵御刀枪剑戟的攻击,在掌握现代科技的各种物欲面前,心力却日见其绌。祭本主仪式,对于现代人来说,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暗示。   又想起那个幼小的声音:“妈妈,为什么要开海?钥匙谁拿着?”   两条优美的弧线在眼前划过。一种复杂难辩的情绪瞬间再次淹没了我。   洱海其实不是海,它只是个很小的湖,宇宙间的一滴水。作为一个大理人,我们有责任保护它,不能让它成为一滴伤心的泪水!返回的途中,在游轮上的我,不无惊悚地想到了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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