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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蓦然老去

2020-10-11叙事散文南子

蓦然老去读茅盾的一篇文章,去到天涯海角,看见两块岩石突兀说,可惜我们都老了,不然,一定要在这个石缝里坐下,谈半天情话……老先生如此悠然情思,正是青春不逝,令人赞叹。而我读至此却蓦然惊觉老去,像一场冷雾,突然降临,顷刻冰凉了身子,方悟自己才
蓦然老去   读茅盾的一篇文章,去到天涯海角,看见两块岩石突兀说,可惜我们都老了,不然,一定要在这个石缝里坐下,谈半天情话……老先生如此悠然情思,正是青春不逝,令人赞叹。而我读至此却蓦然惊觉老去,像一场冷雾,突然降临,顷刻冰凉了身子,方悟自己才真是老了,比七旬的老先生要老。   说半天情话,多么温暖的事情啊,就像有一道柔柔的波流缓慢地流淌,纤弱的水草伏在软泥上浮过来荡过去,而两个人相拥相偎,卿卿我我,絮絮绵绵,不觉天光幽暗,才知道半天的时光已悠然逝去……这样温柔的往事已经弃我而去二十年之久,二十年以前的平常事,今天竟隔了无法抵达的距离,不是老了怎么?   这老来得突然,猝不及防,让人措手不及。   孔夫子说“四十不惑”,意思是说四十了世间万事万物都看明白了。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不惑的,如果真算明白了也会生出万千感慨。时常回顾年轻时的轻狂和浅薄,为那些幼稚和单纯脸红,当自己已经能够沉稳得当的处理诸多事物,却悲哀地发现,不惑与老相附相生,就像菟丝子之于大豆,不惑纠缠着老一同生长。   前些天同学聚会,大家见了说笑耍闹,还是二十岁的样子。仿佛二十年的时光是一段空白,大家彼此各自生活,却又相互原谅默许了它的存在。而当再次聚首,那段相隔的时光便会因为自动粘结在一起,浑然无缝。大家心里清楚,回避老不谈老其实是相互善意的欺骗,是一种假设和可能对时间的哄骗。   老是一个过程,一个晕染渐变的过程,生涩的颜料要经过调和发酵沉淀才能成为熟了的颜料。当你为自己的现状满足时,其实,你已经在老了。   三十岁时,雄心猎猎,羽翼丰满后便挑剔天空的狭窄,那个时候,总被报纸上南方私立学校的招聘启事搅扰得不安宁,蜷缩的翅膀向往更辽阔的天空,那是一种等待后的跃跃欲试。而到了四十岁,天空也暗了,翅膀也倦了,又想拼命守住现有的平静。撤并学校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是心底深处却希望这个学校永远存在下去,起码能维持到自己退休,因为陌生环境的适应,已经不再是令人心跳的挑战,而是不得不打拼的无奈,那实在是再不愿意操心费力的事情。   什么时候呢,开始恋家。专注工作时,家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心思不在上面,因为有更重要更宏大的事情要做。而今,事业止步不前,或者已经达到了能力的限度,面对自己不高不低的地位,已经熄灭了展翅的欲望,倒是每天都要聚首的家渐渐转移了心性。喜欢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收拾屋子,一起畅想未来。是的,说出来怕是有些可笑,这个念头来得突然而固执。小院里有三个小孩子,奶奶跟过来看孙子,她们或抱或推或领着孙子在校园里玩,竟看得痴痴的。那是怎样一份怡和的幸福,一个即将步入老年的人,因了这个胖乎乎的小东西使人生挽结了又一个华美的花环,一个拾级而上音符。迟暮的夕阳也因此腾跃了三下。眼睛不觉一阵潮湿。她们把活着的一切事都放在后面,老伴、家事,只挑拣了看孩子这一件事放首位,所以有心情有精力满足孩子的一切愿望和要求,做可口的饭食、做小孩衣裤、缝制棉衣棉被等等,繁忙得乐呵呵的。这是我不曾领略过的,儿子小时候,看照片曾是那样白白胖胖得可爱,自己竟从没有过喜欢的感觉。越是这样想,越是陷入一种强烈的补偿意味的渴望中,想给儿子看孩子的愿望竟在瞬间清晰起来。先生说,再急也得退休啊,再说了,有了孙子人家就准让你看吗?是啊,就是退休也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而四个老人抢一个孩子的情形大约不是想象,而我这个奔老过程中切实的愿望来得怕是整整提前了十年。   老不是颓废不是消沉,正如同事们所说,你还老?你要是老了,我们就没法活了。是啊,从外貌上从行事上的确难以界定这老,其实年轻掩盖下的真相正是老。喜欢翻看四十岁人的写真,比照自己生理衰老的程度,收获暂时的沮丧或平衡。每天早上往脸上一层层涂抹,各种抗衰老的护肤品,再一层层画上彩妆,出门前要方方面面打量,确认已经达到足以减龄的效果才会放心。而保健品更是层出不穷,爱护卵巢的补充雌激素的,营养皮肤的。面对着这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不知道该叫做年轻还是衰老,只是记得二十几岁时,那些三十几岁的姐姐围着我问用的什么化妆品,我说我什么也没擦……老,有时只有自己清楚,那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恐慌,只不过有时假话尚能掩盖住真相。   梁启超说“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这话大约不太适合我。我对将来的憧憬是怀着对老的一种温暖的向往的。常常与先生憧憬我们的老年生活——要有一个农家小院,最好是北京上苑画家村那样的小四合院,简陋的屋脊,淳朴的墙壁,院角有几杆疏竹,有几畦小菜,还有果树和花草,要有鸡鸭鹅兔猫狗等各种小动物,房门前要有一葡萄架,下面有石桌石凳,傍晚时分,两个人采集院子里的蔬菜,对饮小酌。如果有孙子,在旁边欢乐地耍,和小猫耍和小狗耍,那是怎样一副天伦之乐啊。每天对着几畦小葱或者几只鸡鸭发呆,心里独自快乐着,不必与人分享,最好也不要说出。有的是时间,所以可以做很费事的饭菜,要把年轻时舍不得花时间做的饭菜全都补上。儿子一家偶尔回来,有自己酿制的葡萄酒侯着,自家的蔬菜鸡蛋,还有院子的花生……到了秋天,备好干柴,码放在檐下,天凉了生起炉火,夜晚来临以前关好院门,两个人不说话,围着炉火看电视,整个冬天,这老年的时光因为呼呼燃烧的炉火而充满了生机和希望。我不知道这样的憧憬算不算老的标志,一个安于天命的人,不再追求什么不再渴求什么,还不是老了呢?   甚至对金钱亦没有了少年时强烈的渴望。公务员补发工资早就兑现了,可老师调工资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着落,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每天都在更新着内容,几乎每一则传言都会掀起一小圈波纹,而我静坐在风声的中心却能心如止水。不是不缺钱,我还有那么多房贷等着支付,很多出行计划因为缺钱而屡屡搁浅,只是对什么都不再有那种急切和热望。什么事情都是那样容易寻得平衡。常常安慰年轻人,不涨工资我们也照样生活着,就是这样下去于我们人生也不缺什么,有些事情不是急来的。安于现状,竟深刻到安于微薄的金钱收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怪异。   一直都是个心底柔软的人,但是也没有现在这样软到不能触碰。我是越来越爱流泪了。对于生活中的不幸和悲哀,是越来越见不得听不得说不得。那里在讲述一场车祸,失去了家里顶梁柱,剩下了老幼孤残。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我是不能听的,越是加紧批改作业,耳朵越是竖起来聆听。讲到盲眼小叔哭得倒地时,我已经不敢眨眼睛,那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甚至我不敢复述这样的故事,在年轻人面前流泪,那是很尴尬丢脸的事。对孩子是越来越亲昵了,小时候管教他是严厉出名的,怎么孩子大了却越来越渴望娇宠他溺爱他甚至渴望与他肌肤的亲近——像小时候那样抱抱他搂搂他。可是儿子已经一米七五的男子汉了,他的断乳期早过去了,他拒绝配合这种女人的游戏。而把家里的老人越来越当成小孩,心里想着念着让他们开心的点子,外出就餐遇到的新鲜饭菜一定回家做给他们尝,要有小礼物哄他们开心,哪怕是应季的一盆鲜花,一兜水果,一款新式的厨具一块好用的毛巾,他们真正老了,他们的时间比我要少,我要把我享受过的尽量让他们也享受,不管他们喜欢不喜欢,我获得了暂时的满足。每遇行乞之人,已经失去了辨别真假的兴趣,舍与的目的不是为了对方,是为了安抚自己善念的心。做白日梦的时候,常常想如果得了五百万大奖,要给那些可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你,而你却没有能力让他们富足。怜惜生命,小动物小植物小虫子,那些在既定轨道行走的生命,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欢乐悲喜,说出来都是段耐听的故事,真的不愿意看见生命在眼前消散。   越来越容易满足,满足于中庸。有时遇到一些生活烦忧之事,两个人都是相互的安慰和宽解,都会举出身边那些在某个领域不如自己的人为例,涂抹微小的伤口。那些荆棘的划痕便在这无限的包容里渐渐愈合。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一种默契,屡试不爽。而我也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比照中,获得了宽慰而祥和。这种满足在相互良好的暗示下不断拓展,几乎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满足于家人的健康(其实自己身体一直不强壮,但是有多少人已是疾病缠身了呢),满足于家庭的和睦,满足于孩子的优秀(孩子的成绩也只是中上等,但是还有大部分人不如孩子呢),满足于温饱的经济状况(每月交还房贷之后就是典型的月光族了……),满足于安定的工作,满足于自己的不算老(其实谁一眼就看出我四十岁的年龄,但是总比说我五十要好吧),甚至满足于每周能够开车去学校看儿子一眼,满足于逃过了一场感冒,满足于先生对着饭菜的一句夸赞、冬夜一杯热牛奶……感谢上帝,这些都是年轻时候没有过的。   这样一个俗世的女人,一个从来没有细节的人,正在以平和的胸怀接纳万物。我喜欢这样的心境。就像一个猎人半生围猎之后,突然罢手——他体恤起万物生灵来了。山川恢复平静,湖水敛于微波。他静观朝暮,将激情收于胸口。   如果我说的这些都是因为老,那么我感谢时间,它让我变老了,老才使我更接近一个性情温良的妻子,一个慈爱温暖的母亲,一个极其细心的女儿。如果老能够更从容些更优雅些,我愿意等待枝头那朵火红的石榴花,圆润了身子,咧出内心纯净的石榴籽。
………… 2008-10-20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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