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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李老师

2020-09-29叙事散文吕永红
李 老 师那时候,我正上初一,是疯长的娃蛋儿。我背着上五年级时妈妈用碎花布兜成的书包进入初中。仲秋时节,天气晴朗,幽蓝幽蓝的,像梦一样。紫燕来回低飞穿梭,呢呢喃南,仿佛与这块热土作最后的分别。花池里的爬山虎依了竹竿或花墙负势竞上,内敛的江西


         李 老 师


  那时候,我正上初一,是疯长的娃蛋儿。我背着上五年级时妈妈用碎花布兜成的书包进入初中。

  仲秋时节,天气晴朗,幽蓝幽蓝的,像梦一样。紫燕来回低飞穿梭,呢呢喃南,仿佛与这块热土作最后的分别。花池里的爬山虎依了竹竿或花墙负势竞上,内敛的江西腊沉静地绽放,细碎的花瓣,红的,蓝的,黄的,白的,招引了那些嗜香嗜色的蜜蜂,嗡嗡嘤嘤成一首热闹的曲子。小鸟般的学生叽喳蹦跳。我知道,我真的是初中生了。


  第一节课是代数课。待我们忙乱地拿出书本和文具,他已经进入教室。一声“齐立”后,我们“咣啷,咣啷”地站起来,钩子似的眼睛牢牢地把他抓紧,许是看到我们呆头呆脑的模样,他瘦削的脸上涌出了笑意,还将嘴唇一抿,多少现出不屑的样子。“齐立”停留的时间较以前稍长一些,利用间隙我看到他约摸四十五六岁的样子,肤色白但布满了老年斑,头发很随意,一双不太大的眼睛似闭非闭,看人总像在藐视。一身洗得将发白的中上装倒很合身。一个老头子!

  “坐下。”我们如遇大赦,“哐啷……”便欲落座。谁知后面的一个捣蛋鬼用脚勾歪了我的凳子,我差点坐在地上,身子严重踉跄,全班同学“哄”的笑起来, 我的小脑袋“嗡”地大了。代数老师乜了我一眼,嘴“窝”了几下,像吃饱奶满足地空吮着嘴的孩子,频率先慢后快,嘴角有一股小水溢出,他用舌头迅速一舔,眼睛微睁,嗔怪我道:“别人都疯想着发财,你却发晕……”教室里笑成一片。这似乎伤害了我,我不停地腹诽:这个死老头!


  要知道,我的数学好不到哪里。小学阶段,几乎和体力在赛跑。春天给各生产队拾草根,夏天给洋芋地锄杂草 ,秋天拾麦穗放牲口,冬天捡羊粪蛋蛋。老师的提问,常遇冷场情况。所以常触代数老师之怒,他也很不友好地说:“吃屎去吧,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我们知道了,这老头姓李,武威人士,婚否不详。碰上我们思路含糊,李老师便说那句永不变更的话“乱麻缠了个鸡腿子,鼻屎攮了个锨拐子”,弄得我们很不舒服。由于李老师嘴上不积德,我们背地里叫他“武威老汉”。全班人害怕他骂,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总希望他生病不来,或由其他脾气好点的老师代课。不久,我们的这一想法却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一个清爽的早晨,远处祁连山苍崖云树轮廓清晰,农舍里的炊烟井绳般袅袅升腾。很好的心情。第一节就是代数课。武威老汉端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自信地走上讲台。今天的是有理数的混合运算,他耐心地类比、援例、推算,我们听得细致,这节课有收获,我们暗自高兴。这时,老汉出示了一道题,我们卡壳了,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老汉有些白的脸煞时涨红,抓起粉笔盒向我们砸来,“哗”粉笔满桌子满地跑,我的小腿儿极快地抖着,没人敢主动去捡粉笔。老汉显然被激怒了,一脚蹬倒讲桌,恨恨地斥责:“油瓶跌倒都没人扶,啥玩意儿!”接着又飞起一脚,翘起的一个讲桌腿“咔嚓”一声折断,我正想,武威老汉的一个暴力工具又有了。后面的几个大同学见事不妙忙上来扶好桌子,对上折了的桌腿。见前面的小同学仍纹丝不动,老汉走下讲台,自南至北把第一排的同学统统扇了一顿耳光。我眼冒金星,小腿抖得都弄响了桌兜,对坐第一排顿生厌恶。
 
  因为弄错了“+”“-”号,我做错了几道题,李老师将我请到了办公室,我做好了“赴死”的思想准备,心里惴惴的,从教室到办公室大约有一百米,我走了足足有二十分钟。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李老师端坐着,问明缘由,慢慢讲解 ,读题、分析、做答、验证,一步一步讲得十分清晰,我如沐春风,等走出办公室门时对李老师的怨恨减去了一半,那个糟老头子也有可爱的地方,就像咆哮的大海会有平息的一刻。我觉得以前像让飞鸟敛翅,猿猱愁攀的屏障般的办公室不可怕了,能经常问老师题了。


  时间长了,我的数学进步了,李老师最妙的是讲题时能举一反三,一题多解,讲到兴奋处,脸色红润,肉似突突欲跳,面带笑容,唾沫乱飞,声调也似拔了一个尖,连袖口粘满了粉笔灰也不像往常去拍打拍打,学生的屁股也欲离座,老师往日的凶狠刻在我们脑海里的印象渐渐模糊,直至隐去。可老师对不严格要求自己的学生仍舍得下手。
  小学时学《武松打虎》,知道景阳岗上的吊额白睛大虫伤人有三种伎俩:一扑,一掀,一剪。咱们的李老师处罚学生也有三种办法,大致总结一下,谓之“两荤一素”,即“麻辣鸡腿子”,“红烧猪蹄子”,“酸辣拌面汤”。课堂上,若有人睡意恹恹,呵欠连天,李老师便拧着该同学的鼻子在走道里转圈,直拧得小同学鼻屎发泡方才住手,我们谓之素饭——酸辣拌面汤。若是学习好的偶尔错了题。李老师坐在椅子上,先把叫去的同学盯得浑身发毛,然后,同学们一个个走到跟前,李老师便挨个儿在学生大腿面上擂拳,弄得腿筋麻憷憷酸乎乎的,我们谓之荤菜——麻辣鸡腿子。若遇上脑拙且手不勤快的同学出了错,李老师便挨个儿在他们伸出的小手上敲下去,一轮下来,小手儿就红肿了,我们也谓之荤菜——红烧猪蹄子。到一学期结束,全班人都被李老师收拾得服服帖帖,数学成绩稳步提升。
  我最愧疚的是在一次挨打后半夜上厕时与阿猫合谋将尿撒到李老师房里。到现在,已为人师的我时时被这件事搅得寝食不安,仿佛犯了十恶之罪。每当此时,我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上课前,土土的校园里走着一个瘦瘦的老头,银发飘拂,神情忧郁,一身卡叽布褂子。他无奈地走向熟悉的教室。我的耳畔总回响起全班思路不畅时李老师揶揄我们的话:乱麻缠了个鸡腿子,鼻屎攮了个锨拐子。我也想起了那两荤一素三道菜,想起了我们疯长的数学成绩。

  初二那年,李老师终于通过关系调到了武威师范任教,我们再也没见过面。
 
  世事沧桑,天玄地黄。不知道李老师还健在吗?您还好吗?
[ 本帖最后由 吕永红 于 2009-4-1 21: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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