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挨打

2020-09-25叙事散文梁星钧

挨 打
梁星钧人一生难免不挨打,有些打忘得快,我们轻松地经受并长大了,有些打却忘不掉,重重烙印在我们受伤的心灵上。父亲离世五年,如在也80多了,是一个年迈的和善老头。然而他一生威严,和善只是用于对外,对母亲和我们几个儿女从来都“凶”,从某
挨 打
梁星钧
    人一生难免不挨打,有些打忘得快,我们轻松地经受并长大了,有些打却忘不掉,重重烙印在我们受伤的心灵上。
    父亲离世五年,如在也80多了,是一个年迈的和善老头。然而他一生威严,和善只是用于对外,对母亲和我们几个儿女从来都“凶”,从某种上说,他就是凶的化身,我一直这么确信和认为,这话一点也没冤枉他,更没夸大其辞。虽然他后来温和了,20年没打我了,但骨子里的凶一点也没消除,何况,给我人生中的几次重创,我永远也难以泯灭了。
    父亲最后一次打我是80年代初期,正值我高考最终失败,落寞在极度的忧伤里。一早,父亲冒雨从外面跑回来,轻松地说,快到下面的院子里去理发!估计是乡场上的理发师傅来了。这时我刚起床,揉揉眼,心里突生了强烈的抵触和反感,他老爱提我理发,又常在我正要准备理发时提,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晓得!他见我语气重,顿时发火:妈的×,你生下来就晓得了?换在平时我不会再说了,避免挨打受气,岂料这次我却决不相让,后来想来也是合理顶撞,我反击道,理发的事我晓得!他见状怒气上冲,直扑向我,婆婆、母亲、两个妹妹拦不住他,也不敢拚死拦,我拔腿就跑,绕对通的一串屋子,大约追了两三圈后,谁也不停,我冲入如注的雨坝里,直朝后山,夺路而逃…… 
    满沟山洪咆哮。满路是水。我踏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跑到后山,穿过一条水沟,路经一条地盖,钻入一道密林,来到一块巨石下面避雨。哗哗的水响。我的神志也没完全清醒。没来得及理清咋回事。脑子里乱得很。想当初在校读书,我虽体恤双亲的辛劳付出,却又常常梦哭父亲打我,煽我耳光,罚我跪,吓我,让我“吐饭”,他说一个人不好好读书,不拿成绩就要吐饭,吓得我两个妹妹早早就辍学了,当然也有经济上的原因。所以,我每次在校缺钱了,眼看断炊,也不想提要钱的事,就挨,就等,就省,也是心有灵犀,每每这时父亲就会及时赶来,给我雪中送炭,缓解我的困境,但我仍旧怕他,时时设防,心存一段距离。这次高考再度落败,我心里特难过,虽没人给我施压,但压在心头的沉重厚厚地凝聚着,总有爆发的一天,不想终于来了。
    我的全身早已湿透,头发黏在脸上,衣服帖在身上,我已成了一个“雨人”。忽一只无名鸟从远空飞来,栖在石边一棵高大的桤木树顶,“呀-呀-”地凄叫几声,之后箭也似的飞了,消失在茫茫的雨雾里……。想想我的处境,还不如一只鸟的自由,我泪下来了。不知该怎么办,也不想走亲戚串户,我无颜,既因失落,又因这么羞辱地挨打,我都大了,18岁了,还挨打,羞不羞人?为了什么?就为理发的一句话,想想他竟如此苛求,小题大作,我要是不走出去,以后怎么和他过,怎么活?这一想,泪又下来了。
    我怔在一条洪水咆哮的沟边,被水隔了去路。我的漫无目的,是本能地驱向自由,逃离禁区。我后来当亲威的面数落过父亲:你的高压,禁锢了我的思想,让我保守,胆小,放不开手脚,你要负全责!他哪里容我说,又想挥拳,被亲戚阻止了。天没有绝我。这个节骨眼上,邻里的工爸披一身蓑衣,拨开湿淋淋的柴草,把我一步一顿地接回了家。他板起脸孔,回头厉斥家人(主要是对呆在一旁闷声不响的沮丧父亲),都不许说话,雅静!
    我一个人呆缩在独居的木楼上,瑟瑟发抖。母亲给我送来衣服。滚在地上的83岁的婆婆被泪流满面的两个妹妹扶起。星容小弟闻讯上来看我,他揉揉双眼,哭诉般的低声叫了一声:“钧哥--”,我知道他一生没挨过打,见都没见过这场面,我的泪再次流下来。
    这是一次本能的抗拒,也是一个无声的句号。此后,打我的历史终结了。我们父子间有了新平衡。我不会记恨他,反而大施孝道,让他和众人都感动,但我和他心里多少也有距离,无法完全消除,更无法像今天的许多父子间的友好相处和近似朋友间的平等交谈。
    昨晚再次梦见父亲打我,具体情节忘了。又似做了拔腿开跑架式。我是用脚蹬床被醒的,醒后心里不是滋味。想想父亲生前20年没打我了,但伤痕之深,可想而知。可见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深深伤害,是很难抹平的。
    这事也不幸落在我和孩子的身上。这是我万万没料到的。本来,前车之鉴,我是发誓不打孩子的,哪知,小学他一次逃学打游戏机,老师派人四处寻找,直至找到家里,我气愤不过,想一次性止住他,所以出手极重,几耳光煽得他满路滚,让他当众受辱……。可是这次制止是失败的,后厌学,上网不断,直至通宵达旦不归,我关门用鞋捶他,打得很重。
    我终于打了自己的孩子,而且极其残暴。我用这个词也不过分。因我在别人看来一向心地善良,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竟那样凶狠呢?也许,肯定,那一时刻,我判若两人,毫无疑问。后来孩子说了同类的话,说梦里都梦见我打他,后竟怕我回去,厌我回去,称之“黑色的星期天”!
    这事,我防不胜防,也说不太清,好像是什么惩罚和报应吧。
    我成了一个不“干净”的人。手上沾了打人的血。这份伤痕,铭记我心,让我隐隐作痛,--什么话都没用,我只有静下来,冷下来,用善心、爱心,耐心,平常心来处置和对待,索性放开手脚,让孩子能怎样就怎样,自己没完成和超越的事,干嘛要托付给孩子呢?一个人怎么过都是过,只要合理合法,给传统的名利观画终结。我想过,退了再退,大不了家族衰落,重新开始,--但一想也未必,只要让孩子满意,不违社会公德,做自己喜欢做的,我绝不干预。
    这好像是一个循环。一个人厌父母打自己,严苛自己,却又用同样的方式对下一代,这是本能的恶性承传呢,还是腐朽没落和倒退的意识观?我发誓过一代超强一代,父亲也说过,在打人上我只做到了一半,寄希望于孩子们,别再重复打人给人带来终生伤害的教训了,这伤可不轻,一辈子。
    父亲,你在九泉之下,听到我的这一番话,同意吗?你是舍不得打孙子的,也不容许我打,却痛打我,那你就想没想过,爷爷会不会痛恨你呢?如果你想到了,我们都想到了,这个世界,代代殴打之恨就消除了,挨打和打人也就有望根除了,代沟的消除,家庭的和谐,新型的社会关系也就建立了,这难道不是血的代价的必然启示吗? 
(写于09,5,9 中午 新居 逍遥椅)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09-5-27 20:47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