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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人生几何:肉丝不是肉

2020-09-16叙事散文河蚌赌徒
周四,我下班回家,只看到叶子在厨房忙活,没见到岳母的身影。去卫生间的时候,探头看了眼卧室,电视机关着,里面没人。“天天,奶奶呢?”我问孩子。他回我说:“奶奶回金山了。”倒也不奇怪,岳父的腿骨折了,虽然他仍然闲不住四处走动,比我走得还多,但需

  周四,我下班回家,只看到叶子在厨房忙活,没见到岳母的身影。去卫生间的时候,探头看了眼卧室,电视机关着,里面没人。“天天,奶奶呢?”我问孩子。他回我说:“奶奶回金山了。”倒也不奇怪,岳父的腿骨折了,虽然他仍然闲不住四处走动,比我走得还多,但需要人照顾是事实。更何况,地里还有些农活儿要做,前两天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我依稀听到在说。我不知道叶子家还剩多少地,想来不会很多。家门前的那块菜地只有几个平米大,屋后那片不大的农田分属多少户我不知道,也没问过,只是见过岳母和邻居在里面劳作。粮食不值钱,想过劝他们别种了,但却也没说,知道说了也没用。岳父退休后,劝过他不要工作了,外地没钱去,拿上交通卡把上海市转转也挺好,但他还是又去找了份工作。不奇怪,我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闲不住,且总是希望能够多帮儿女积攒一点。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这代人是幸运且无耻的,幸运的是有这样鞠躬尽瘁的父母,无耻的是,我们没准备继续这样活下去。


  “天天今晚上跟你睡。”晚饭的时候,叶子如是安排。小家伙平时是跟奶奶睡的,偶尔老人回家,也多是叶子过去陪他,很少安排我。因为晚上12点是要给天天小便的,陪他睡的人就很难睡得踏实,可能是考虑到我第二天要上班吧,这活儿豁免了我。不过,我其实挺愿意跟他一起睡,甚至超过叶子。可能,主要还是因为跟他睡得太少吧。小家伙很开心,因为爸爸会讲故事,我也很开心,因为可以把那个软软的小肉球抱在怀里。叶子更开心,她可以踏实地看手机,睡觉了。晚饭后,我带他下楼去玩,他骑着自行车,我跟在后面小跑。小广场那边不缺玩伴,我组织天天跟他们比赛单脚跳双脚跳,跳绳,还有语数外竞赛。天天的一首《满江红》带来了满堂彩,几位三年级的哥哥姐姐都夸他厉害。“我还会算1234+1237呢!”小家伙洋洋得意,然后露怯了:“等于2671!”好吧,这是他口误,他确实会算的,还会算100乘以100。天天的弱项是运动,叶子说随我,基本上什么不好的事儿,叶子都认为是随爸爸,开始我很不开心,直到听办公室里其他女同事聊天时,她们也都这么说。


  想起结婚后最开始吵的那两年,叶子曾经鼓励我多出去交几个女朋友,理由就是我对女人太不了解。我当然懒得搭理她这个请求,最关键的是,她并没有就这个项目给我拨款。就我这模样,不看在钱的份上,也就她愿意跟我当朋友。我太不了解女人这倒是真的,除了我母亲之外,我唯一较为深入接触过的女人就只有初恋女友,且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极其有限。现实中,不管男人女人,我深交的都少,事实上,我就没几个朋友。单身时,有空的时候,吃吃喝喝看看网络小说,听听歌,在小区里或者就近找个公园走走,就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世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那种;当然,世界对我也一样。对这个世界,我就只是意外降临后随便看看,且很快就看腻了的那种。父母去世后,这点在我身上变得越发明显,直到遇到叶子,有了天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天天一会儿躺成一个“大“字,一会儿把腿搭在我身上,把我的胳膊拉到他的脖子上。嗯,我落在外面的胳膊有点凉,他用来降温。我挣脱开,把风扇打开,然后又躺回去,把他放在嘴巴里的大拇指给拉出来。


  周六吃过早饭,叶子就带齐资料去小学给天天报名了。其实网上早已报过,这次去是查验材料。据说本来还应该带孩子去有个简单面试的,这次也取消了,每家只让一位家长过去。“我去交完材料,就回金山了。”叶子跟我说。她没说回去干什么,我也没问,就只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当然是星期天下午了,不然你周一怎么办?”嗯,这是叶子跟我说话的标准方式。“你跟人说话少用问句和反问句,很没礼貌。”这是以前我们吵架时,我说过的一句,如今,当然早就不说了。“你手机别老静音,我回来时给你打电话,你带着这个包到北面大门口给我。”她提醒我,边把整理好的一个手提包放在醒目的位置上。我答应着,也带着天天下了楼。如今天天已经开始习惯饭前早读和饭后晨练,四页英语课本和三四十分钟的体育运动。因为是周六,八点钟的小广场上没什么人,天天骑着自行车转圈,我在边上看着他和周遭的花草,然后意识到,手机忘带了。最近老是忘事儿,老了,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我们爷俩比赛完单脚跳和跑步后,来了一对父子,带着大疆无人机。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操作着飞机升降,父亲不时在边上指点着。天天好奇地凑过去看,我在边上给他讲解了几句。看得出孩子很羡慕,于是我问他:“你想不想要无人机啊?”他摇头说:“不想,太贵了。”让我意外的是,他给出了一个很准的估值:“要5000块。”天天很懂事,他几乎从来不开口向我们要东西,我问他儿童节要什么礼物,他也说不要。“那买个蛋糕吧。”我笑着说:“你今年生日没吃蛋糕,因为疫情。”他眼睛一亮:“好啊。”除了吃,天天喜欢的东西其实也不多,比如他希望出去旅游,最想去的地方是济南,天知道他怎么就想去那里,我跟叶子都没推荐过。再就是,他想要一个5G手机,但也知道我们不会给他买,所以期待叶子赶紧买一个,他可以玩。无人机降落了,天天高兴地跑过去,我在边上跟着,提醒他别太近:“螺旋桨转得很快,会割伤你。”然后,我们俩讨论了地心引力和浮力。


  没带手机,担心叶子联系不上我,我们半小时后就回家了。其实陪天天的时候,我手机通常都是静音的,怕分散注意力,照顾不周。看着他用洗手液洗手,给他擦了脸,各自喝了杯水,我剥了个橙子分着吃。叶子喜欢给他榨橙汁喝,我懒得弄,就直接给他剥橙子瓣吃,半真半假地忽悠他说:“不能只喝橙汁,要整个吃,这样能补充纤维,有利于大便。”天天对此深信不疑,叶子则是懒得说。接到叶子电话,我们爷俩拿上东西戴上口罩下楼。在北门外,我把包给叶子,她把报名材料给到我:“里面有入学须知,你回去好好看看。”天天看到叶子要坐公交车走,拉着我想跟上,我跟他说:“是妈妈自己回去,她明天下午就回来了。”天天乖巧地没多说什么。回家,我俩一起学习那份“须知”,天天问我:“哪儿有写不许带玩具啊?”我找了一下,还真有这条。午饭我烧了米饭,炒了莴笋,还有叶子提前给我们炖好的番茄土豆牛腩。饭后,他看了一集动画片,我强迫他上床躺了半小时,然后起床擦把脸开始学习。


  一道简单的九宫格题目,天天做错了,被我很严厉地一顿批。小家伙很惊讶,一向温柔的爸爸怎么这样?他哭了,发脾气不学了。我把他拉过来抱着,跟他解释,简单的题不能错,否则在学校里老师就会这么批评。“学生须知里写明了,父母不能随便进学校,老师批评你时,我帮不了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全班三十个人都会,就几个人不会,那么老师一定会点名批评。如果题目难,多数人不会,老师就不会挨个批评。”天天明白了,简单的题要更小心,不能错,难的题目可以错。“如果不到十个人错了,就会挨个批评,对吗?”他问我。天天爱较真,且很喜欢量化一些问题,我相信他将来的数学不会太差,当然,不包括那些玩弄文字游戏的考题。好在,那些题越往后越少。在做听觉测试题的时候,我跟他轮流当老师。两个人先明确要求,“听到花卉写十,听到食物打勾”,他先当老师来读,我来写。读题目的速度从四十多秒,一直加速到二十秒以内。不得不说,教育是门学问,简单一道题,从听,到脑子里判断,再到手做出动作,这样的过程,的确有一定道理。


  晚饭继续吃牛肉,我还蒸了条鲈鱼。鱼是叶子网购的,上午送来时还是活的,我把它放在盆里,让天天来认识鱼鳍,给他讲鱼怎么游泳和呼吸。当然,收拾鱼的时候,我让他看电视去了。“爸爸烧的鱼100分!”天天这么评价我的手艺。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妈妈烧的才是100分,爸爸的,90分吧。”“那爸爸你还要进步哦。”天天点头。吃过晚饭,趁着天凉快了,带着他下楼去玩。叶子来电话说:“今天会回来,到家要八点半以后了,你们先睡吧。”我有点好奇,原来是说明天回的,单程要两个小时,当天往返很累,但也没问为什么。天天跳绳时,绳子打到一个小朋友头了。我大声让他道歉,他不开心,却还是说了“对不起”。晚上给他讲故事时,我给他解释,不是故意的也要说对不起;而且,如果爸爸不在,他可能会打你,然后,我们讨论如果对方打他,该怎么办。叶子到家的时候,快九点了,天天还没睡着。听到妈妈回来了,他很开心,睡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第二天周日,叶子在床上休息,我负责烧饭带孩子。午饭叶子不让烧太多,想着先把剩下的牛肉和鱼吃光,于是我只炒了莴笋,拌了个豆腐。天天苦着脸:“都没有肉,牛肉和鱼是昨天的。”我笑着逗他:“莴笋里不是有肉吗?”他急了:“那是肉丝,要很大很大的才是肉。”于是,晚上我做了红烧肉,还包了饺子,加上炒的茄子和凉拌黄瓜,满足了天天的要求。西葫芦白菜肉馅儿的饺子,叶子蘸着辣椒油和醋吃了八个,天天蘸着酱油吃了五个还没吃够,却不被允许多吃了,只好吃米饭。趁叶子不注意,小家伙用手又抓起一大块肉,笑着往嘴里塞。“不许再吃了。”叶子发现了,笑着说。“最后一块。”小家伙含糊不清地央求。至于我,又被批评了。叶子指着天天胳膊上被蚊子叮咬的包说:“怎么又被叮了?”说完,去拿出药膏给天天涂抹。我跟小家伙笑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内容只有我俩知道。


河蚌赌徒
2020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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