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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号背后的故事(30)孔老二

2020-09-24抒情散文秦时明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51 编辑

孔老二孔老二是我同族的一个长辈,现在已经接近八十岁了,我们一直都叫他大伯伯。孔老二这个外号,不用说大家都可以想得到与那个至圣先师孔夫子有关。其实不然。乡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8:51 编辑 <br /><br />孔老二

  孔老二是我同族的一个长辈,现在已经接近八十岁了,我们一直都叫他大伯伯。孔老二这个外号,不用说大家都可以想得到与那个至圣先师孔夫子有关。其实不然。


  乡下人都知道诸葛亮很聪明,诸葛亮字孔明,这个我们乡下的人也是知道的,但是孔明与孔老二毫无关系,我们乡下人却未必知道了。大伯伯是我们乡下人中最精明的那一类人,自然,大家就送了他一个“诸葛亮”的外号,当然同时也就送他一个“孔明”的外号。他在上湾下湾走动,别人都叫他“诸葛亮”或者“孔明”,他都欣然应答。


  林彪在温都尔汗摔死之后,全国上下掀起了批林批孔的热潮,在我们偏远的乡村,也可以看到那种猛烈的气势。记得我们乡下的每一个院子的墙壁上都刷上了黑色的标语, “克己复礼就是复辟”, “打到孔老二”之类的话,乡下人未必懂得,却又非常熟悉。“孔老二”这个名字立即成了人们挂在嘴边的词语。熟悉了“孔老二”的乡下人立即就把它与“孔明”联系了起来,于是,“孔老二”这个外号便正式送给了曾经叫做“诸葛亮”和“孔明”的大伯伯了。


  不过,虽然“诸葛孔明”代表着聪明,而“孔老二”也是个智者,要表示大伯伯的精明的特征,给他这个“孔老二”的外号也还算是贴切,虽然“孔明”和“孔老二”毫无关系。大伯伯,也就是孔老二,在乡下的精明那的确是出了名的。据说刚解放的时候,他凭借自己在乡里做土改登记员的条件,把一个孤人的几间大瓦房归到了自己的名下,不久全家人就堂而皇之地从火镰湾那个破茅草房里搬了进来,并且还顺势占据了大瓦房前后大片的竹林地。他们家搬来这个院子后,由于孔老二的精明,加之他的两个儿子逐渐长大成人,便成为了整个院子最霸道的一家人,院子上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怕他们,也就让着他们。我们家与他家隔壁,我父亲就常常告诉我们“不要去招惹孔老二那一家人”。


  孔老二小时候上过高小,在乡下是个比较有文化的人了。他记得很多历史故事,尤其是《封神榜》、《三国演义》、《说岳传》,他也常常很乐意讲给我们听,虽然现在想来他当时讲的很多内容是错误的,我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过听这些故事,我们是付出了很多劳动力的,那就是用大蒲扇给他不停地打扇。


  那时候的乡下人由于生活条件差的缘故,很少有人长得比较胖的,孔老二却例外,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永远都是腰圆体壮的。我总是觉得他力大无穷,生产队的男人们在田边地头歇气的时候,喜欢玩一种扭扁担的游戏,就是一人用一只手握住扁担的一头,另一人握住另一头,然后使劲扭转,以此来赛输赢。孔老二似乎是战无不胜的,即使那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好多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胜不了他。他有时会从我们背后突然把我们的衣服抓住,然后捏住我们的小腿,把我们的身子高高地举到头顶上去,吓得我们哇哇大叫。其实孔老二给我们小孩子留下的印象倒也不像大人们说的那样让人“敬畏”的。

  孔老二做过好多年的生产队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做一个生产队长也还是不少便宜可占的。孔老二就常常悄悄把队上的东西往家里拿。我们院子上几乎每个人都撞见过,只是大家都不说出去罢了。记得有一次,我那善良还有些懦弱的父亲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来,给我母亲说:“我撞见孔老二偷队上的谷种了,怎么办?”母亲说:“要偷就让他偷嘛,谷种偷吃完了,大家都喝风去!”其实母亲很气,一是气父亲的胆小懦弱,二是气孔老二的不良行为。可是,也不过就这样背后说说气话而已。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打击投机倒把的时候,我记得孔老二家的那两条大肥猪是被公社的人给强行牵走了的,因为他经常跑到几百里之外的内江去买“内江猪”回来转手赚钱,被市管会的人给抓住了。后来他们家又开始生产红苕粉条。孔老二每年红苕收获的季节,都会在家里生产红苕粉条。他先把洗净的红苕在机器里打成浆糊,然后倒在打谷斗里加水搅拌,然后舀进挂在一个十字形的滤架上的兜状的滤帕里,滤除一种白色的液体。白色液体装在一些木桶瓦缸之类的容器里,让它们静置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可以倒掉已经澄清了的水,下面就凝满了许多雪白的淀粉。我们看孔老二干这些事情简直就像在看什么精彩节目一样,特别兴奋。更精彩的就是看他在他们家的锅台上生产粉条。在大铁锅里把水烧开,把稀糊状的红苕淀粉放进一个底部有着许多指尖大小的圆孔的木瓢里,用一只手的手背轻轻拍击瓢里的淀粉,淀粉就会从那些圆孔像线一样流出来,落进滚水里去。滚水里的粉条煮熟后就变成了暗灰色,捞起来,挂在竹竿上,让风吹干。吹干了的粉条被打成捆,然后拿去卖。据说孔老二在那几年是很赚了些钱的,但是他那些粉条到底拿到哪里去卖的,至今也无人知晓,因为孔老二是断不会告诉别的人的。孔老二用赚得的钱在老房子的旁边另盖了三间大瓦房,作为他的大儿子结婚的新房。我记得那是在1981年的时候,由于孔老二要他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生个孙子,结果因为“超生”,瓦房的顶被工作队的人给蹬了,不久又莫名其妙地给一把火烧掉了。孔老二看到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这样白白地毁掉,站在地坝上捶胸顿足。

 不过,孔老二可不是白得了这个名号的,这件事情过后不久,他就突然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出远门了。到底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也无人知晓,连他的老婆和媳妇都不知道(我估计是知道的,只是她们不说而已)。第一年春节,三爷子回来了,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过来年,又走了,第二年春节回来,人们便逐渐知道了他们的一些情况——原来他们是跑到陕西的安康做铁货(小五金)生意去了,两年后,他们已经在安康开了很大一个门市做批发了。孔老二一家发了财的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发了财的孔老二,却又开始为他那个孙子烦恼了。那小东西从小就聪明可爱,深得孔老二喜爱,就像院子上的一个人在背后说的那样——当成了“金包卵”!读小学也成绩优异,老师也说其前途无量。可是,只从上了中学之后就变了,先是成天沉迷与武侠小说不能自拔,接着耍朋友谈恋爱逃学,成绩一落千丈。初中毕业,孔老二出了一笔不菲的择校费去读了县里的省重点中学,结果那小东西仍然不认真读书,过去养成的坏毛病一样没改,还养成了一种新的毛病——练武术(我们俗称“操打”),每天晚上半夜翻墙出校,不知道和些什么人搅在一起。一年下来,成绩已经是一塌糊涂,他自己也不想读了。孔老二只好让他跟他父亲一起去做生意。后来,那小东西又养成了进网吧的毛病,而这个毛病让孔老二再次遭受了致命打击——在网吧里,小东西与别人发生了矛盾,用刀子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捅成了重伤,孔老二为此赔偿了别人二十几万,几乎把多年赚得的钱赔光了。那一年好像是2004年,孔老二已经七十多岁了。


  去年,我回到老家,看到了孔老二,他正在他家老屋基上大兴土木,一幢三层楼房即将竣工。我知道他的全家除了他和他老婆子之外,都已经外出做生意并且办了当地的户口,也就是不会再回来住了。从他建的这幢房子来看,这几年他们家的生意应该仍然做得火红。可我就是不明白孔老二为什么还要回老家来建这样大一座房子——谁来住呢?什么时候回来住呢?即将满八十岁的孔老二,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他不停地使劲地吸着叶子烟,大口地吐着口水。他说:我也不准备再出去了,还是在家里过天清闲日子。这做生意啊,赚钱不赚钱谁也说不准,赚了钱谁用谁也说不准。我造一幢房子在这里,我忙乎了一辈子总该看到点什么吧!

  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个孔老二,与其说是要留点什么东西给自己看,倒不如说是要给自己的儿孙留下点什么。李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其实生活中更多的是“千金聚拢终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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