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苦菜香

又是一年苦菜香

（图片来自网络，谢谢。）

那天和朋友聚餐，一盘鲜嫩的苦菜被端上餐桌，而后是一碟儿鸡蛋酱。看着一帮朋友风卷残云的吃相，才使我猛然醒悟：故乡，又是一个暖洋洋的春天了。

钢筋水泥已经阻隔了我们的视线，厚重的柏油路已经隔开了地气的回转。什么时候，春天已经悄无声息地漫步于故乡的原野？什么时候，绿莹莹的苦菜已经绿遍了故乡的田埂呢。

我的故乡就坐落在渤海岸边，那里，初春的地气有着厚重的质感，远远望去，它们一缕一缕的升腾起来，伸出手，仿佛能够捧在手心、贴在脸上一样。

冬天的倦怠终于过去了，那些雪花、那些冰凌、那些沉湎于梦魇中的思绪，皆化作漫散于辽阔原野上活泼的精灵，它们调皮地唤醒田埂下的小草，催开枝条上酣然的蓓蕾，招来天空中婉转的鸟鸣。

这个时候，苦菜花，悠悠醒来，伸一下腰，眨一眨眼，透一抹绿，在你尚不经意的当口儿，“噗”的一下，灿烂出一簇簇洋洋洒洒的花朵来。

故乡一直传承着吃野菜的习俗，不仅仅是在过去的饥荒年代，野菜是最好的粮食替代品，就是现在，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家家户户也都喜欢吃一些时令野菜。仅我叫得上名字的野菜就有十多种。比如竹节草、酸溜溜、盐细菜、蓬棵、四叶菜、荠菜、桔梗、婆婆英（蒲公英）、曲麻菜、苦苦菜、黄花菜、落藜、山菜、山芹菜、山葱、山白菜、山根蒜、蕨菜、野韭菜等等。

这些野菜的吃法无外乎有这么几种。第一种是凉拌：将新鲜的野菜用热水焯一下，然后切碎，用蒜末、香油、豆瓣酱拌来吃。如今，凉拌野菜在饭店也能够吃到，但是，那些大多数都是在温室大棚里栽种出来的，与春天的田野里采摘来的野菜在口味上没法相比。特别是那种豆瓣酱，超市里各式各样的有得卖，但是总觉得缺少了家乡豆瓣酱的味道。家乡的豆瓣酱是将秋天刚收获的大豆煮熟了，然后做成一个个四四方方的坨坨，放在居室的“木头慢支”上自然发酵，等到来年春天，将发酵好的豆坨坨掰成尽量小的块儿，放在酱缸里，加水进行二次发酵。这样做出来的豆瓣酱酱香四溢，用它凉拌野菜最是极品。用它酱我们家乡海里出产的青皮鱼愣巴鱼，一家做菜，半个村子会闻到酱香鱼香。

野菜的第二种吃法是菜团团。将野菜焯熟剁碎，将白薯面儿或苞米面儿和剁碎的野菜参合在一块儿，放好盐、花椒面儿、葱花儿等佐料，做成一个个大大的窝头，放在笼屉上大火蒸，即便还没有揭开笼屉盖子，烟雾升腾中野菜窝头的香气已经让人垂涎三尺了。

野菜的第三种吃法当然是包包子了。家乡海边的盐细菜一年四季都能吃，更是做包子馅儿的佳品。将熬猪油的下脚料油梭子剁碎，拌以焯熟剁碎的盐细菜以及葱姜蒜花椒面之类调料做馅儿，这样包出来的包子既是农家的看家主食，也能登得大饭店大酒店的餐桌。

据说，苦苦菜遍布全国，医学上叫它败酱草，有防止贫血、清热解毒、防癌抗癌的功效。《周书》上也有“小满之日苦菜秀”之说。曾经在《诗经》上读到过“采苦采苦，首阳之下”的诗句。据说这“苦”字，说的就是苦菜；而其中的首阳，就是坐落在家乡古孤竹国境内的首阳山，当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挖的就是山上的野菜，这其中自然就有苦菜了。

清明前后，正是挖苦菜的季节。民谣唱道：春风吹，苦菜长，荒滩野地是粮仓。苦苦菜，苦中带涩。特别是野生的苦菜，更是苦得张扬，涩得深刻。食用前，我们都是用凉水狠狠浸泡一宿，第二天才能蘸酱下饭。那天去老家上坟祭祀，在田埂上挖得一些苦菜，想带回家里蘸酱吃，但是浸泡了一宿后，还是苦涩撩人，难以下咽。看来，随着世事变迁物转星移，人的味蕾感觉也在发生着变化，过去能够承受的，现在已经淡化消逝了，而留在内心深处的，仅仅是一种畅想和追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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