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远去的祖母

2020-09-24抒情散文刘川北
远去的祖母刘川北凌晨3点多钟,门铃响个不停,趿上鞋,半夜三更的,我以为是孩子们的恶做剧,或者真的遇到了行凶的恶人了,从猫眼里打量了一眼,却又看不清楚。我打开门,是我的堂姐站在走廊里,我的头脑在这一瞬间灌了凉水一般,探测到了事情的真相,我随口
  远去的祖母
  刘川北
  凌晨3点多钟,门铃响个不停,趿上鞋,半夜三更的,我以为是孩子们的恶做剧,或者真的遇到了行凶的恶人了,从猫眼里打量了一眼,却又看不清楚。我打开门,是我的堂姐站在走廊里,我的头脑在这一瞬间灌了凉水一般,探测到了事情的真相,我随口甩出一句话,奶奶,不行了?!堂姐点头,吩咐我穿衣收拾收拾,面包车停在楼下。我匆忙地穿上衣服,脸也来不急洗,跑下楼,躲在红色的面包车里,车速很快,把漆黑的夜一层一层地剥离丢弃。我的眼泪洇出来,眼角有些涩涩的麻木。
  祖母走了,她的离去出乎我的意料又在我的意料之中。她在炕上躺了有半年之久,去年暑假大病了一场,我们以为祖母熬不住了,祖母却奇迹般的恢复好了,能扶着炕沿,来来回回走十几遭,到门口和过往的人打招呼。在这期间,祖母跌过两次,都无大碍,最严重的一次把脸划了一道,我们嘱咐她在下地走路,要用人搀着,最不行也要拄根拐杖。直到最后一次,祖母自己拿东西,弯下去,没等直起来,便重重地跌了下去,跌坏了腿,骨盆有裂痕,无从医治,又挨过好几个月,这才溘然而逝。祖母的离去是必然的,我的心空着有着抹不去的阴霾,堆积得越来越……祖母离这个日子越来越近了。但,在她离逝的前32个小时,我去看她,她的头脑依旧清楚,她问我的女儿好,我的女儿给她唱儿歌,她还想着吃口沾着酱的葱……她说自己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想了,这恰恰是另一种清醒,她知道自己前面的路,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少了疑虑,多了淡然与镇定。我猜测她最少要熬过这个夏天,如果知道她这么早的离去,我会守在她身边,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我的笑容印在她的眼眸里,永不凋谢。
  夜,是静的。村庄里的狗吠声,在巷子里窜来窜去,没有哪一家的宅院亮着灯火,大门紧闭着,徜徉在安详的睡眠里。祖母住的宅院,灯火通明,它从沉静而灰暗的背景里凸现出来。堂姐的哭声像这满院的灯火,一下子嘹亮起来,我的眼泪流成了河。水婶水叔,后面的民子叔,料理红白事的爱国……外屋已经放置好了门板,祖母躺在里屋,在夜的底层,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祖母脸上少有的恬淡,没有痛苦挣扎的恐惧与狰狞,她走的从容平静。打好水,为祖母净了手脸,我摸了摸她的脸,一片冰凉。这个突然降临的凌晨,格外的冷,已经过了清明,外面盆中的水意外的结了冰凌。祖母瘦弱干枯,像一只纸风筝,支棱着四角,失去水分与韧性,失去温度与弹力,正在凝练成冰凉的古老的化石。小心地搬起祖母,侧过身,她后背的褥疮一大片,有腐烂的气息混和着药水的气味扑打过来,用大块的药棉擦拭,穿上棉裤和外衣,然后推着她的后背坐起来,套上上衣,她的手弯在胸前,轻微地按直她的手,一放手,便缓缓的恢复原来的状态,似乎喘一口气便可以重新活过来。祖母被抬到了外屋,外面再罩上一件宝蓝色的长外套,在层层的包裹中,她的瘦弱被掩盖,她左手拿着金元宝,右握着银元宝,生前没有过的奢华与高贵,在生命落幕的时候淋漓尽致的张扬出来。
  我特别留意了祖母的脚,她生前总是回避着外人对她的小脚的审视,在她病痛中,忘不了提醒着两个姑姑给她穿上袜子,在祖母眼里,这是一份见不得人的丑陋。脚趾向内向中心折去,看上去,整个脚是一个大大的脚趾,脚背拱起来,窄窄的脚掌都是硬茧。这双小脚,支撑着祖母走过一生的风风雨雨。裹脚的时候,她还是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以前我问她,她轻描淡写地说,哪有不疼的道理?!我祖母姐妹三个,无弟兄,老姐妹三人中,我祖母年长,我另外两个姨奶奶,一个裹到一半便放了,属于解放脚,小姨奶奶脚是自然脚,大脚片子,跑起来脚丫子翻转如飞,不像我的祖母,戳着地面踩着桡一样踩过来踩过去。祖母的一双小脚,到田地割过庄稼,踩过水车,推过碾子,来回走二十多里的路,给我父亲送过干粮……我的两位姨奶都已故去,祖母是村子里最后一位缠过脚的老人,祖母的去逝,象征着一个旧的时代彻底地被历史吞灭。
  祖母灵前的长明灯点了起来,香也燃了起来。陆续有人烧纸磕头,一个家族的人都涌过来。6点多钟,到需要给信的亲戚家报丧,请来了帐房的先生文振和响生。流动餐厅也约好了,管事的人各伺其职,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下午叫来了火化车,去殡葬馆火化。高大的烟囱伸向渺远的天际,黑灰的烟一直向南飘,那一刻,我真的相信,人死后会有魂灵,似乎听到悠远模糊的歌声,隐隐地从云端飘落。堂姐说,奶奶升天做了神仙,她身上的疮痛,是就职时做好的标记。祖母去逝的第二天,远在甘肃的堂姐萍,一整天焦躁不安,她打回电话,问老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故。十指连心,血脉相连,即使远在天涯海角,也会有所感应。晚上守夜,夜里出奇的冷,棉裤,羽绒服都穿上,身上还是冷。祖母的灵棚搭在临街的空地上,铁架子支起的灵棚,被风一吹,垂下的白布飘摇。几个人换着上香,烧纸,添加长明灯的油。
  第二天下午请了风水先生看了阴宅,说祖坟不当,影响晚辈的生计发展,需要用十二样东西破解,包括龟龙砚,1分的钱币,红布黄布,蜡烛,和毛泽东选集……1分硬币已经退出流通市场,毛泽东选集在县城的古玩小店购得,花掉50元人民币。晚上参灵。吹打班也来了,胡琴,唢呐,梆子……吱吱哑哑响成一片。参完灵,烧车,把逝去的人送上路。第三天,是出殡,亲戚的祭礼摆上,燃纸钱,叩头。管帐先生忙着在礼单上写清单,每件事物都有讲究,祭礼的样数,回折的数目,在繁琐透露出庄重与严谨。出殡前,摆过祭品的桌子上端来饭菜,遗像里的祖母,安详,平和,双目炯炯有神。这是最后一次,在祖母的注视下用饭,用饭前,我的姑姑早已经把热热的菜饭各摆了一碗。下午1点出殡,大姑老姑的哭声漫成一片荒野,招魂幡被风吹得啦啦直响,我抱着祖母的遗像,跪在长长的街上。孝帽遮了我的眼睛,我的脸潮湿着,带着一点点盐的咸。
  从墓地回来,按原路返回。带去的葱,馒头,留在墓穴里一半,拿回来的一半,连同抓来的坟地四角的土,丢到停灵的地方,门口瓷盆放一把菜刀,回来的人,都要把刀翻一次。院落一片狼藉,脱掉身上的孝,一切又回到正常的状态。只是,迈腿进屋,改不了以往的习惯,总想抬眼看一看祖母,总以为祖母并没有离开。
[ 本帖最后由 刘川北 于 2010-4-29 05:19 编辑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