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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剃头店

2020-09-24叙事散文尚湖青柳
剃头店两棵一抱来粗的榉树,是三角墩最显眼的地标。一过春天,一眼望去,高大的树冠,如两顶嫩绿的油纸伞,盛开在暗淡的房舍顶上,婆娑而轻摆的伞下,似乎有纤纤少女打着它碎步轻移。到得夏天,榉树斑驳的树杆上,知了贴在其上,鼓动着暗竭色的腹腔,唱着“吱
  剃头店
  两棵一抱来粗的榉树,是三角墩最显眼的地标。一过春天,一眼望去,高大的树冠,如两顶嫩绿的油纸伞,盛开在暗淡的房舍顶上,婆娑而轻摆的伞下,似乎有纤纤少女打着它碎步轻移。到得夏天,榉树斑驳的树杆上,知了贴在其上,鼓动着暗竭色的腹腔,唱着“吱哩吱哩”的歌,听来着实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榉树上还会长出一种五彩的叫做“红径剌毛”的虫来,在树荫下走过,会冷不丁掉下点看不见、摸勿着的剌,粘上皮肤,会有点隐隐的难受,不一会就隆起一个个一分头镍币大小的小包,让你痒个够。   三角墩紧靠着一条小河,架在河上的木板桥很简陋,由两根好粗的树棍架着,上面铺着并不密实的木板,一旦竖起来,就象围在猪圈边的栏栅。走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因此也总提心吊胆的,不仅怕它会突然断裂,还怕小脚会卡到夹缝中去。   剃头店就占据着三角墩的中心位置。一条斜着走向的泥土路,就横在榉树与剃头店中间。店不大,只有两小间朝南的小五路头的平瓦房,也就近二十来个平方。门店特简易,只有当门开着时,才能晓得那是家剃头店。当然,这简易是以现在的目光去衡量的。想当年,那已经算相当阔气的了。店门口的两端,各钉有一根木桩,搭着同样简易的廊沿。廊沿里放着两张长条凳,除了下雨天,一般等着剃头的顾客,或者过路的闲客,也就大多坐在廊沿下,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还可嚼嚼三海经。小店的东墙和南墙上开有几扇联在一起的大窗子——其实说它叫窗子也真有点恭维了。那简直就象是半段头的门——窗扇上根本就没有一块玻璃,每个窗格上,就用几块特薄的小木板钉着。   店主人是一个叫保兴的驼背老先生。想起他,眼前就会浮现那绻曲着的河虾。背地里,大多都管他叫“弯背保兴”。当然,当着他的面是没一个人敢这么叫的,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他“剃头保光”。毕竟是把头交由他处理,容不得半点玩笑,万一被他一个心火,整了个“飞机”式,那怎好做人?“飞机”式是那个年代、那个社会的特有产物,被人剃了那款式,那腰板也就一辈子直不了,比保兴还难堪!   保兴的个不高,脸和身材同样都是瘦削削的。有人曾和他开过玩笑,说他百年后,最多也就装个一“狗屎篓”。他也不发火,只一个劲地“呵呵”着笑。“狗屎篓”是无锡羊尖那个小集镇上专有的特产。样子就象大的畚箕,同样是由竹篾编织而成,只是在把手位置,用几根“竹抢”圈成半圆形的提环,这样,既可提又可背。当地农村有一俗语,叫“羊尖狗屎篓,样样甩得唠!”   剃头店店里放着两张能转悠的专用剃头凳。凳子大部分是木质结构,只是在椅背的下端,露着一根月亮形的扁铁,上面有锯齿形的牙口,以调节靠背的舒适度。凳子一定有些年月了,转悠起来会“吱呀吱呀”的叫,叫得一直会酸到牙齿软!小时候好玩,我常坐在转椅上,叫我妹妹推着转悠,实有种悠哉优哉的感觉。靠北的墙上,挂着两块半人来高的“洋镜”玻璃。那时候,不到剃头店,是看不到镜子的。也许是年纪实在太小,没见过世面的缘故,不懂得人会在镜子里面留有影子,因此常感觉特好奇,常怀疑小店的背后也同样开着家剃头店,曾有几次偷偷地转到剃头店的背后去看,结果,老让人失望。   “弯背保兴”住在西边的村庄上,我家门前的大渠道,是他来去的必经之路。每天,总是在那两个时间段,一个弓着背,低着头,反绑着双手放在屁股后面,手上还抓着只藤篮的老头的身影,就会从视线里慢慢走入,在一丛丛低矮的楝树林中若隐若现,最后又慢慢地从视线里消失。每当他走过,就会有喜欢调侃的村民,对着我们小屁孩发噱:“看,那老头准又丢了啥东西,在一路寻找着呢。”有些小屁孩会信以为真,有时就一路追赶着去跟在保兴的背后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走路时他总特意保持着反绑着手的姿势,或许那是为了称那驼背的势子。   在当地的农村风俗中,剃头匠是不能随意请来做上门生意的。只有在家中的老人百年后,才能将剃头匠请上门来服务。因此,剃头店很少有关门的时候。一旦关着门,村民就会议论着村上的“某某某”已经先走一步了。真是有点道理的。   人一旦坐上那张转椅,剃头保兴便会扯着那块士林颜色的布围,侧着身,凭空“啪”的一声,抖得清脆而有力。待得围上你的颈圈,便要对着你问一句:“小鬼,剃啥个头?”。我是小屁孩,也只能学舌父亲交待的那句话“小西式头”,剪刀,便在你的头顶“唰、唰”唱响。   如果说在保兴那里剃头是一种直觉的享受的话,那么,在一旁观看他为别人剃头,便是视觉上的享受了。弓着的脊背,正好产生与客人的身体间最完美的空间。那一个转身,一个提腿,都是一个漂亮的符号,根植在幼小的记忆中。那时候,很少能接触到剃头匠,以至于一直误认为凡是干剃头这一行当的,非要有驼背这一特殊人群来担当,或者说,要当个好的剃头匠,必须要练就驼着背的职业素质。   一旦对某种东西产生了好感,也就对存在于它周围所有的东西同样会产生美好的记忆。挂在洋镜边上的那块又黑、又脏、又光、又亮的鐾刀布(吴语方言,是一块大约六、七公分宽,四、五十公分长的细密帆布,两头用平布包边,悬挂在墙上,当剃刀钝了时,剃头师傅便会抓住鐾刀布的另一头,把剃刀在上面来回地使劲刮擦,使刀刃锋利起来),便是最好的注解。   并没有等着我长大,剃头保兴就在那一丛丛的楝树林中走到了尽头,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 本帖最后由 尚湖青柳 于 2010-4-29 20:1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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