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火车

选择火车
武志强

　　每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面临选择，其实在我自己当初做选择的时候，不知道那就是选择，还以为那就是一个孩子的游戏呢，认为以后想改就能改过来的，于是就那样随意的选择了。现在才看到选择的后果有多么沉重。 　　我选择火车不是我自愿的结果，但生活才不相信什么自愿不自愿呢，相比较火车的无情，生活才是真正无情的呢，在领教了生活的厉害后，回过头来看火车，就念及了火车的一点好处。这不仅因为我是个工薪族，靠火车来养家糊口，更因为年深日久，对火车产生了一点友好的感情。觉得它就像是自己家的，而我是个主人翁。 　　人在一个环境中呆久了，这个环境就能嵌进他的肉体，成为他肉体的一部分。我在火车上呆久了，就需要一截铁轨，把它插进我的肉体里，让它生根，让它树一样生长。我以我的血肉肥沃它。这是我从前的豪情，现在不是当年了，对火车有了冷静的认知，多出了一份理性。也许我应该很长一段日子里，什么都不想，直到有一天忽然想起来，这样就能想起更多的内容。我为什么来到铁路上？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与铁路联系在一起？ 　　后来的认识是这样的，火车是火车，我是我，当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的时候，有些场景或故事便开始发生了。生活总是这样，在行驶中才创造出一些什么，才产生一些新鲜的东西。我在火车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最明显。火车就像是贴近了我的肉体在行驶，在飞驰着。把外面的景致甩在后面。火车在穿过森林、河流、群山和原野。 　　火车在铁轨上行驶，铁轨在歌唱，这是我在哼唱着的。我在哼唱着的时候，听见火车在叫。我觉得自己就是火车，行驶在铁轨上，而那一个个火车站呢，它们做出选择了吗？它们做出的选择就是迎接铁轨。相对于那些城市的大火车站，我更留意那些在远郊或山区的小火车站，譬如在空旷的原野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火车站，看着那几间外墙涂成黄色的房子，我自己先就有了几分亲切感。再譬如在钻出几条长长的隧道之后，忽然眼前一亮，原来前面有个火车站，对站台上的那几株梧桐树印象清新。这些小火车站如星子般散落着，它们当然有自己的名字，但在我看来都是寂寞的。 　　我虽然在铁路上班，但坐火车的机会并不多，但我珍惜每一次坐火车的机会，我喜欢这种在途中的感觉，车窗外的风景变幻不停，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一般的，小火车站都靠近村庄，火车的到来会使村庄生动起来，我借此欣赏村庄里的风景，能看到田野里的庄稼，如果是秋天，还能看到人家屋顶上晾晒着金黄的玉米。在火车上坐久了，即使到站了有时也并不想下车，私心里还想把这旅途继续下去。好像在火车上才能找到那种舒服、自在的感觉。 　　我对火车上的旅客并不感兴趣，他们聚散无依，流水一般来，又流水一般消失了。只有火车是永恒的，它穿行在铁轨上，一趟又一趟，不知疲倦似的。即使在黑夜里，它也能前行。车厢里昏暗的光线，灯光中晃动的人影，都在告诉我，旅途是漫长的，但旅途中的人都已准备了充足的信心。你看他们安然睡去，就压根儿不把这旅途的遥远当回事儿。如果一个人把自己交给了火车，那就只能相信火车。一个个火车站就是一个个张开的口袋，把人流装了进去。 　　在飞驰的火车上，白天是绵延不绝的山川和田野，在黑夜里你就看不到这些了，你只能听火车的咣当声，声声入耳。那是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如果你厌倦了听，也可以俯在车窗上，用手聚拢一点光线，向外面张望，在漆黑的夜里，那黑是无边无际的，如果你偶尔能发现一点灯火，那就是你的幸运了。你不禁要问：“那灯火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还亮着？”仿佛只有它熄灭了才是对的。但其实你内心里还是盼望有亮光出现的，只是在无边的黑暗中，那灯火看起来渺远不定，随时要在火车刮起的旋风中消失了似的。而火车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没有时间和地点的行驶。 　　在火车上你最好不要交流，也不要轻易相信什么，否则你会为自己的轻率后悔的。我坐火车从来不说什么，我不需要与人交流，就能完成我的旅途。但是如果你对我诉说，我也乐意倾听，听一听你的故事，你可以讲你一生的故事。你只要诉说一次就够了，我都能记下来。我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因为相似的故事我听得真是太多了。有时，听到感动处，看你伤心流泪，我也会眼眶湿润。这样的经历能够减轻旅途的枯寂，让孤单的人觉得不再孤单。那么在你到站下车的时候，我也会有点依依不舍，因为我们萍水相逢，似曾相识了一场。 　　人们在谈论火车的时候，总认为火车不过是一堆无情的钢铁。重要的不是火车，而是坐火车的人，是那些发现了火车风景的人。一个火车站的出现，能引来车厢里的一阵的惊呼。人们对于到站总是心怀期许。但是如果一个旅人老想着目的地，旅行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把最有意义的错过了，最有意义的就是旅途本身，就是火车本身。如果有艳遇当然好，就是没有艳遇，只要本着这个原则，你也能在火车上找到一些乐趣。我的体会是，从人身上找到乐趣的机会少，从风景中找到乐趣的机会要多。这个时候最能与你心灵交流的，就是你需要紧紧抓住的。 　　一般的，既然你已经选择了火车，那就最好安然享受，不要心有旁顾。只要你没有坐错车，没有下错车，火车就会把你带到要去的地方。可以说风雨无阻。当然也会有晚点的时候，那是因为火车太累了，你就原谅它吧。这些年来，我在火车上见过不少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但是这“不少人”又是什么概念呢？就是模糊成一片的人影，就是我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只把我自己从火车上带了回来，完整无缺。 　　今天写起火车，就想着火车，火车就在窗外，但却不是我所坐过的火车。铁轨静静的延伸，那是命运的方向。在身心俱疲中，想着火车，就想着我的命运已如那奔驰的火车一般过去了，不可挽回了，内心里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伤感。时间流逝就如那奔驰的火车，我无法把那个还是孩子的我与现在的我联系在一起，无法相信那就是同一个人。正如同我无法选择一趟火车一样，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是命运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我，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火车就在我耳边尖叫着，那是命运在对我咆哮。

武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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