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伤
看到“槐伤”这个题目，在这个春光明媚的时节，可能要扫了大家的雅兴，看到满山遍野的槐花，如硕果累累，如白雪皑皑，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味道，由不得让人闭上眼，做个深呼吸，大概爱情就是这个味道吧!要是遇上满地凋零的花瓣，心中不会有多少伤感——花自飘零水自留，我们无法让时间停下脚步。然而年年看槐花，都能看见槐树断裂的树枝垂挂着，白色的枝干裸露在外边，显得很突兀，地上也是断枝若干，离开了母体，槐叶都晒蔫了，一片断壁残垣的景象，在这个莺歌燕舞的午后，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
昨天下班回来，妻已换上运动服，准备了个能拎又可以敞口的纸袋，邀请我一起去后山看月季、刺玫开了没有？
是呀，洛阳的牡丹没有赶上花期，郑州环城高速路上的隔离带上，各色的月季开得肆意，开得芬芳，无法驻足观赏，但是后山也有一块地，以往在五一前后也是满园花开。
我是了解她的，她是想散步聊天，顺道采点槐花回来当野味。她走在上山的路上，感觉像个腰间挂着渔篓的小姑娘，去金色的沙滩上拾贝。一路上聊着事情，闻着槐花香，一阵晚风拂面，花香沁人心扉。然抬眼总能看见崖畔上的枝桠断裂，更不提半人高的小槐树的殇折，它们那么稚嫩，不懂世故，依然傻傻地绽笑靥相迎。
转眼到了山顶，找到小花园，有点失落又有点欣慰：失落的是月季没有开花，杂草倒长得旺盛；欣慰的是低矮的月季结起了小花骨朵，估计三五天也就开了。
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直奔第二个任务：捋槐花，妻是个稳重的人，她不让我爬高上低地在大槐树上动心思，她拉着我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两人高的小槐树林才停下来。原来多走的路，就是不一样的风景：这里的槐花不是纯白色，而是白色的中间略带一抹淡淡的粉红，如少女羞涩时，脸上泛起的腮红。我估计那些贪恋高枝的槐花，才下此毒手？难道就差这几步路？
更稀奇的是：小树林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细听，感觉是一家三口驱车开到这个地方，因为孩子太小走不了这么远的路；再听还有说话的声音，好像是两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闺蜜吧！
此时此景让我想起王维的《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透过茂密的树叶可以看见蛋黄似的夕阳西沉，投在地面上的蓊郁的树影渐渐拉长；树林深处，因黝暗而显得十分幽邃神秘。这种同感完全吻合在我身上，不得不佩服诗人把声音的感悟，对光的捕捉，意境的造设都拿捏得中中的。
出于孩子的笑声，唤起我的童年：这个时节，如果遇上一次喜雨，大人们牵上牲口，拉着种子化肥，装上干粮和水，带着孩子，都到地里去，大孩子能帮着干些苦轻点的活，小孩子坐在空地上玩耍，大人怕孩子坐地上冷屁股，把牛背上的垫子让孩子坐着。对面山上的赶牲口吆喝声相互呼应，偶然歇息时隔着山沟两家男人拉一下当前的农事。
出于大人的说话声，遂想起谷子出苗，郁郁葱葱，密密麻麻，人们手持小锄头，或蹲或坐板凳上间苗，在层层的梯田上来回蜗行，若隐若现；有时光听见不远处的圪塄下有说话声音，但是看不到人。
这由不得让我想起我家门口的大槐树，我家以前是有一棵大槐树的，夏天邻里们都端着碗在树下乘凉、吃饭、拉话，这好比吧台一字排开坐在石台上，各吃各的，爱说的放下空碗大谈阔论，爱听的侧耳倾听，忘记吃饭，这里俨然是个新闻发布台，一个乡村俱乐部。在我记事起，村里就通了电，电的用处除了晚上照明，就是磨房的电机轰鸣，电力局在我家门口，槐树的对面，栽了一个电线杆：一个光不溜秋，白白瘦瘦，一个是斑驳粗糙，枝繁叶茂，两者遥相呼应！
某日，大队书记带着电力局的人找上门，说槐树枝叶已伸展过马路，触及到电线杆顶端的三个电线，存在安全隐患，再有路面以后要硬化，这棵树占据了部分路面，影响交通。周围的乡亲都站在我们这边，坚决不让伐木，爷爷气的大骂书记，后来说事的人也交涉了几回，都是无功而返。大概拖了半年之久，不知是什么原因，爷爷最后想通了，也没有让别人伐，自己拿老镢头把树根刨开，砍断周围的根，爷爷说槐树根浅，木质潮湿而坚硬，不适合大锯伐，与其让别人伐，不如自己刨！是我栽的，还是让我来刨吧！不知道槐树轰然倒下时理不理解爷爷的心情？
再往历史长河查看，春秋时期，齐国有个君主叫齐景公，非常喜欢槐树，尤其是一棵硕大的国槐更是得到他的百般宠爱。于是他下了一道命令：“犯槐者刑，伤槐者死。”恐怕这是对槐树的最高的礼遇吧！此国槐是国产，而眼前的槐树是洋槐，又叫刺槐，一般幼树时枝干上长着坚硬的刺而得名，原产北美的树种，公元1877年后引入国内，它适应性强、生长快、繁殖易、用途广而在长江南北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现在我们吃的槐花，都是刺槐的花，与国槐无关。蒸槐花拌上蒜，一道中国人口中的美食，算是从花间繁忙的蜜蜂口中夺食，尝个新鲜，念一段旧时光，如槐花悄然绽放却又倏忽而逝的时光！
再不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年代，用不着拿着竹竿绑镰刀去采摘槐花了，公园的槐树不光是防水土流失、植树造林之用途，更多的是城市街道环境绿化、遮阴、观赏之用，希望更多的人加入护槐行列。
我的这一番的叙述和介绍，我不希望只是我的独白，想唤起读者一番情感的波动，或喜或悲。这春色明媚而略带忧伤，好在有我的妻子一路陪着，含嘴笑着，好像读懂我的心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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