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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夏天的味道

2020-09-15抒情散文云馨
夏天的味道  很怕这种伏热天,不爱出门,更不愿运动。不喜欢一身汗淋淋粘乎乎的,从里到外都不舒服。加之属于过敏体质,也怕烈日灼伤了皮肤。往年,在这样的火夏里,只于早晚阳光稀弱时陪着先生出门溜达一圈,其余的时间都窝在家里。可今年不同,自再次入职

 夏天的味道  
  很怕这种伏热天,不爱出门,更不愿运动。不喜欢一身汗淋淋粘乎乎的,从里到外都不舒服。加之属于过敏体质,也怕烈日灼伤了皮肤。往年,在这样的火夏里,只于早晚阳光稀弱时陪着先生出门溜达一圈,其余的时间都窝在家里。可今年不同,自再次入职后,每天按时上下班,与几个九零后、零零后的孩子们为伴,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感染了我,也无形中改变了不少我旧有的生活习惯。年轻人爱动,工作间隙,他们会出去逛逛街,也拉上我。起初心里是不情愿的,但经不住孩子们的盛情相邀,也出来走动走动,但我依然怕晒,出门总是全副武装,防晒装备一应齐全,夏天本该穿着清爽,却无端地多了负重,还尽量贴着荫地走。每每出外回到办公间,满身是汗,看着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迎着烈阳而行,心里不免叹气:老了,不中用了!
  年轻人多会选择以冷饮降暑,我不敢。因为体寒,又上了岁数,很少碰冷饮,始终秉承着老观念:伏热天不吃冷饮,否则会伤害身体,只能靠补水来排散热量。有时候也会觉着现在的年轻人太轻视健康了,只图一时舒爽,丝毫不虑长远,见他们时常以冷饮或雪糕代替早餐,会忍不住啰嗦两句。怎奈,他们全然不当回事,仍是喝着吃着。看着这样的他们,犯愁之余,会回望起那个遥远的夏天——卖冰棍的吆喝声,空气中弥漫着冰棍浸溢出来的糖精味,大人小孩们啃食冰棍的嚓咔嚓声,还有田间垂落的麦穗,和母亲那双血痕刺眼的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没有空调,电风扇也稀缺,纳凉基本靠手摇。那时候,街道上树木不多,绿化远不如现在,热浪由此更加肆虐。走在街面上,人仿佛成了烤串,嗞嗞地往外冒油。还好,大自然遵循着早晚凉快的法则,沸腾的水一旦没有火的助力,温度总会慢慢降下来。人们的生活条件也很贫乏,没有更多的钱添置夏装。每到夏天,四合院里的男人们便褪去上衣,光着半截身子,赤着胳膊,用沾满汗渍的手使劲地摇着蒲扇。女人们都穿得很周正,只在最热的时候,将长裤挽起,权当了短裤。那个年代是很保守的,没有热裤和吊带背心。小女孩必得穿上裤衩和背心,对于小男孩,是可以放宽政策的,一丝不挂都没关系。孩子们其实很喜欢夏天,因为有冰棍吃。一听到那悦耳的叫卖声:“卖冰棍哎——!”会像箭一般飞出去。有的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两只小狗,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热气,等着小主人的赏赐。那时候的冰棍像如今的电玩,会上瘾,能够瞬间吸走孩子们的目光,也能治愈一切哭闹。
  在那个物质条件非常贫弱的时代,仿佛整个世界的色调都是单一的,有的吃就能让人满足开心,少有人追求口感,很多孩子连冰棍的滋味都没来得及细品,已经囫囵下肚了。最常见的是五分钱一根的果汁冰棍,一毛钱一瓶的汽水。如今回想起来,嘴一咂摸,那冰棍里哪里有果汁,不过是白水、色素加糖精而已。那个年月,不讲究味道,能够往嘴里塞的都是美味,单是那冰棍被牙齿咬碎时脆生生的嘣嘣声,已足以令人回味许久。大人到底比孩子们会吃些,不急于咽下,仿佛嘴里含着一座冰山,徐徐地使其化开,最后悠长地哈一口气,好似肚子里装下了可以抵御一季夏的凉气。尤其是女人们,吃得很是斯文,有的还用手遮住牙齿,好似露齿也是一种罪过般,那么地娇羞,那么地雅致,那种唇齿间的满足和眼里幻放出的光芒又很怡然,是这个绚烂迷幻的时代再也寻不到的。这个时代很好,就是少了些发自心底的愉悦,人们的眼神里更多的是贪婪,少有人能做到知足常乐。毕竟,选择面宽了,瞳孔散开了,心也就大了。
  小的时候,我也爱吃冰棍。常常,拉着小弟挤入买冰棍的人群里,手里捏着散碎的皱巴巴的零钱,嗓子已喊哑,衣衫也湿透,才在人群的间隙里买到一根冰棍。那些年的夏天也是极热,冰棍拿到手里时已经开始融化,那些汁液顺着掌纹浸润,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极大的诱惑。舔了舔手心,慢慢地将包冰棍的纸展开,赶紧放入小弟已然张开的嘴里。真的害怕,如果稍微停顿一下,那一根冰棍可能会引发一场姐弟间的争执。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姐弟一人一根冰棍,姐姐自然要让着弟弟。想买下一整箱的冰棍,是我童年最大的侈望。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同的愿望,这不可笑。
  除了冰棍,能喝上汽水,也能让那个时代的孩子们欢呼。汽水常常存于我的想象里,从来没有抱着瓶子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记得有一次母亲从熟悉的老乡那里求得一点色素,又向食品厂的师傅手中讨得一些糖精,经过一番捣鼓,为我们兄妹几个自制出汽水。虽然颜色不如外面卖的汽水,味道稍逊些,却也极大地满足了几张馋嘴。后来才知道,那些五颜六色的冰棍和汽水,是由冷水、糖精和色素凝冻而成,毫无营养成分,制作也非常简单。是啊,也正是这一份简单,赶走了暑热,心底里竟是渴盼着夏天。
  想那年父亲离世后,家里的重担全部落在母亲的肩上,而我们也在渐渐长大,能帮着母亲干一些家务,甚至外出打打短工,以贴补家用。从县城往东南方向有一条蜿蜒的公路,一直通向以前的大有公社,是上山地区,离县城有七八公里。那时,公路两旁的田地还没有被扩建征用,高低不平的山坡上种有麦子、红花和大豆。入伏后,这些农作物陆续收割,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与邻居大妈们结伴前往山梁上的红花地里去摘红花。一旦太阳出来,红花开始扎手,母亲便转回家中。匆忙吃过早饭,装上两瓶水,又带上几个西红柿,领着我们兄妹三人再次爬上那座山梁。
  炎炎夏日,戈壁滩上的温度已达40°,人站在山坡上,真的像极了被烈日炙烤的红薯,整个身体滚烫。母亲头上戴一顶破草帽,弓着瘦弱的身子,双手不停地在地里捡拾散落的麦穗。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滴滴答答地滚落入土里,暴烈的阳光似乎跟汗水相排斥,总也晒不干。看着母亲浑身都在下雨,我劝她休息一会儿,母亲艰难地抬起身子,稍稍停顿下来舒展一下,喝了点水,又继续弯下腰捡拾麦穗。小弟的脸被晒得通红,跟在母亲的身后一个劲地嘟囔:热死了!我不行了,我要吃冰棍!母亲扭头训斥:荒滩上哪有卖冰棍的?小弟丢下手中的筐,趴在土埂上嚎叫:老天爷啊,快下雨吧,下了雨,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母亲一边捡拾,一边絮叨:真要下了雨,就拾不到麦穗了。唉,看看你们一个个跟狼崽子似的,胃口大得可以吞下一整只羊,就粮本上那些粮食,哪能塞满你们的肚子?
  母亲将从山梁上捡拾的麦穗背回家,倒在大院中间,用棒子打,再以手撮,经过几天的晾晒,麦穗就脱粒出来,再顺风扬了壳,亮晶晶的麦粒刺激着我们的味蕾。待攒够一尿素袋,母亲就背到加工厂去磨成面粉,用以填补我们兄妹的口粮。母亲就这样捡拾了七八年的麦穗,将我们一个个养大。一个夏天过去,母亲捡拾的麦穗和豌豆也不少,但她的双手也慢慢地变得粗糙,我不忍心去触摸,她一定很疼,上面有很多开裂的血口,昨天的还来不及结痂,今天的又拉扯开来,总要熬过一个冬天才能慢慢复原。那些个夏天,我喜欢又痛恨,喜欢是因为肚子少了饥饿感,痛恨是为母亲那双手,一直在流血,我却找不到一种神奇的药膏为她抹去道道血痕。母亲捡拾的麦穗里有她淌落的鲜血,每一次的吞咽,身体都在灼烧,那种灼痛感比四十度的高温天更能刺穿肌肤。
  几十年的光阴忽忽而过,冰棍的味道渐变模糊,更多新奇的冷饮占据了舌尖。这个时代,早已无所谓春夏秋冬,只要你想吃,即使寒冬里,也会买到雪糕和冰淇淋。还可以自己在家里制作,原料不再如当年那般简单,做出来的样式也不断翻新。只是,吃不出当年那种纯色的快乐了。推着小车卖冰棍的模式早已消失。偶尔,也会想念那沿街叫卖冰棍的一声声高颤的嗓音,像催命般,让人想一头扎进那小箱子里去。念及儿时的兴奋,又牵扯起某根神经的兴奋。记忆里冰棍的颜色,虽然很单一,却如万花筒,点染了整个童年时光。如今,母亲的身体也被岁月之尘厚厚地覆盖。每到夏天,总会想起山坡上母亲弯低的腰身,还有她那双沾满了血迹的手,在大院里捶打、晾晒麦粒的情形。再也听不到会有人冒着高温酷暑去捡拾那些散落在地的麦穗,就像远去的卖冰棍的吆喝声,都停滞在另一个时空里。然而,夏天仍如约而至,泛着金灿灿的辉光,仿如麦穗,又似那些年吃过的果味冰棍。
  时代是往前走了,空气质量却在下降,老天爷完全被搞糊涂了,导致雨水的分配不均。南方下暴雨,北方闹干旱。农作物缺少了雨水的滋润,会生长得缓慢,收成也就锐减。没有雨,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古老的村庄,一片死寂。今年入伏后,雨姑姑一直忙着四处观光旅游,却把我们这座城市抛之脑后,可能觉得此地少了灵秀之色吧。只剩下高温红色预警:未来十天,新疆将迎来大范围的高温、沙尘天气。夏天是来了,但是太干涩了,没有雨水,少了潮润的气息。
  热浪,一波接着一波,冲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拥堵在每个人的胸口。风,也似插上了电源,呼呼地,很灼人。小城风沙大,风吹沙滚已是常态。这样的天气,更是花蔫树愁,原本油翠翠的叶子也委顿下去,瑟缩地抖颤,像丢了家的孩子。道路两旁的灌木丛是备有自动浇灌设施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那些细细的水管子也销声匿迹了。环卫工人们只得开着洒水车作业,却也只是蜻蜓点水,不得深入。这样持续高热的天气,真是担心那些树根会无法得以润泽。如果城市里的花草树木都渴死了,难以想象那样的荒枯!祈盼一场雨的降临,那怕只是给花儿草儿们浇浇水,也好!哪怕像我儿时看着弟弟大口地嚼冰棍,而我只是吮吸着冰棍纸上残留的果汁,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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