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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杞柳滩

2020-09-24叙事散文李新军

[copyright][/copyright](原创散文/2800字)杞柳滩□李新军小清河北岸的于屯,是种植杞柳的地方。杞柳原本生长在野趣横生的湖泊滩涂上,它们是大自然随意点化的种子,让隐居于此的樵夫渔家们看好,被一双灵巧的手,编织成家居
[copyright][/copyright](原创散文/2800字)

杞柳滩

□李新军

小清河北岸的于屯,是种植杞柳的地方。
杞柳原本生长在野趣横生的湖泊滩涂上,它们是大自然随意点化的种子,让隐居于此的樵夫渔家们看好,被一双灵巧的手,编织成家居生活的诸般物什,捉鱼逮虾的笊子鱼篓和挡鸡拦鸭的篱笆。这群沿着坡滩摇手致意的小枝条,在柔软的湖风吹抚下,东摆西晃的倩影,果然有了湖的生气,有了湖的精神。如同放逐于此地的船家汉子,略显得黝黑清瘦的身板上,透出一股源于生活的坚韧和自由浪漫风情。湖面上穿梭飞翔的小白鱼,以及宛如银梭般犁开湖面的毛刀鱼,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它们是掉在湖面上的柳叶儿,转眼翻身变成一条游鱼,成为流动在诗人眸子里的美妙音符,伴着数株亲近山水的柳砣疙瘩,走过这个苍茫的水乡。它们是谦恭温良的杞柳君子。
在船舷边,有时候可以看到几个纤细身影,转眼间,消逝在苍黄的湖水里。它们是我认得的杞柳叶片,掉进鲜活的湖水里,已经褪尽身上的黄艳颜色。波光鳞鳞的湖水,此时是鱼的风了,鱼在水里,柳在风中,它们对我都不陌生,或者都似曾相识,我谓它们,是初识的恋人。杞柳是很自在的植物,很随性的植物,也是与水有缘的植物,它从来不怕在恶劣环境中扎根生芽,成为微山湖里众多生灵的吃食。
这是一缕思乡的烟柳。过去我看到杞柳,就想到谷亭小镇上平淡的清贫生活,想到小镇街道上行走的平民,他们与小巷里找吃食的夹尾巴土狗说话,然后再突然讨厌起来,扬起手中物什驱赶它。热爱人类的狗,只得狼狈地低头呜咽着跑出巷口。发狠的那个人,或许手里抓着一根柳条,在生出狼烟的畜生背后,虚张声势地呦喝几声。这是一根来历不明的柳条,无怪乎不舍得弄折这根细柳,拿在手里掂量几下,知道它除了能够打狗,还有很多的生活用途,插在羊圈上受羊的青睐,或者修补箩囤上的蛀痕。与湖为邻的农耕生活里,杞柳是源自于心头的一种情结,容易陡生出不少无由来处的想法。这些想法,是怀想,抑或生情。
我到于屯村前,在湖里养鱼挖筑的塘坝坡崖边,曾经看到过它们稀落的影子。我每年多次弃车行舟深入到微山湖腹地,到隐藏在湖光水色里的渔村中,挖掘和采撷乡风民俗,观景赏湖之余,很少撞见形成蔚为大观的杞柳林。它们多为搀扶行走的流浪君子,三五丛站在水岸边,摇晃着纤细腰肢,向正在浮萍上翩翩起舞的鹭鸶们致意。杞柳这个景况,成为湖风驻跸于此的柔软风情。
但这次到达于屯,我才看到了不同于谷亭小镇上的杞柳。当我走在小清河北岸河堤上时,黎明已经到来,而太阳还没有在青亮光线下,随同村庄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挂在小清河两岸婆裟起舞的蒲丛上。河岸边的白杨树影,还倒插在闪动着波光涟漪闪亮但却暗藏着幽深阴暗的河水里,弯曲成清晨朦胧的天籁。堤是土堤,路是土路,河是清河,只有河崖旁边古朴的村庄,摊开在自然浓艳的乡野深处。那是随风摇曳的青绿原野上,仅有的一抹土黄基调,一条出村的土路,牵肠挂肚地与河堤相互交扯,如同给村庄输送营养的脐带。它算不得多么笔直,羊肠般拉散着乡情,可是进入绿色平原之前,你再也找不到比它宽畅笔直的乡路了。河堤上的杨树,叶碧如蓝,河堤下的田野,皆若被大自然稀释的墨绿,变成铺向无边天际的浅青色。
在没有进入村子之前,我还不晓得这被稀释的墨绿,就是偌大的杞柳滩。
我此行的目的,不是看杞柳的。但我没有想到,在这个临近湖边的地方,还有将一种看似弱不禁风的植物,当作经济作物大面积种植的村庄。杞柳的使命,越来越靠近村舍和生活,并滋养着富饶美丽的湖畔乡村。
我走下河堤,挣脱开墨绿色龙脊的撕扯,在这个脐带般垫着煤矸石的村庄出口,停下自己的脚步。我是否因为匆匆到来,打扰了这数百亩杞柳的清梦呢?杞柳的模样,活像倒植的河柳,只是没有粗壮的枝干,它发达的根系,向土地纵深探去。所有的植物都是这样,它们喜欢向纵深探险,寻找土地内部的情绪,培植自己对土地的感情。杞柳也是如此,它们在乡路两旁告诉我们,什么是乡村的密度,什么是乡村的温柔,什么是乡村的情调。手指般粗细的柳条,极力向天空伸展自己的头颅,它是有头颅的,没有头颅,它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柳梢可以描述为清澈透明的鹅黄色,这是太阳准备跃出地平线前的刹那,我看得真切,没有湖边经常飘荡的雾霭,也没有土狗的吠叫,只有柳的梢头上开着花。它的蕾,叶的蕾,正在好奇地看着我。
于屯村向北不远,就是烟波浩渺的微山湖泊。这个村周围的耕地,属于湖畔常有的粘土层,过去只能种植玉米棉花大豆等耐旱作物,由于地势较高的缘故,临水而居,却无力引水浇灌,只能登高远观。近几年引种了杞柳,效益才算有所提高,但也不及邻乡的大蒜种植获利较多。去年柳条价格不稳,部分种植户将多年生杞柳连根拔起,我在村庄十字路口,看到堆放的杞柳根,可惜晒干要当柴烧了。今年的价格还可以,但村里仅能做些粗加工,还不能得到杞柳的附加值。我到农家唠家常,看到她们家门前都堆积有蒸熏好的柳条,古铜色的柳条,可以编出很多花色家什,门帘,或者宠物的窝,出口到日本国。也有大堆剥脱绿衣的白杆,论斤出售给乡贩。小巷里晒满柳衣,那是一味中药,也是值钱的东西。有的家门前,堆出不多的古铜色柳枝梢,弃之太过可惜,被家里的巧媳妇们,编制成细长的卷帘窗,绝对比布质卷帘窗好看。借着朋友们到农家探望,我和王兄到村后的地里看柳。上个春天,我们曾经来过。这块地上正在起垄,杞柳开始冒出青绿嫩芽,松软颗粒状的土壤上,长出不少野菜,有水荠菜和竹节草,肥头大耳的水荠菜,挤在矮壮的竹节草旁边,它们是土地的老朋友,而那些盘根错节的杞柳,竟然露骨地探出数茬根茎。那天,有位老嫂正在锄地,老王看到手痒,也拖起锄头顺垄干起来。老嫂的娘家,正好距离老王家不远,说到乡村人事,这老嫂还要喊他个表叔。那天,我得到了半袋野菜,老王得到了舒展筋骨的机会。
于屯是我此行的目的地,但是参观杞柳,却是意料之外。我从来没有想到,远离城市文明的于屯,虽然偏居一隅,但是竟然这样富有浪漫性,在湖畔不远处,被人弄出一大片依依风情。杞柳庄园的早晨,空气清新而意象悠远,诱惑着从远处探访山水美景的人们。于屯也是杞柳的目的地,它们在这里慧根遍地,终究要留下很多供人回味的美好向望。
于屯是浪漫的,它被万千株摇曳柳条拥抱着,怎能不沾染上浪漫的无限风情呢?于屯也是风流的,它具有卓然洒脱的风骨,摊开在半堵青风筑起的幕墙上,跃起于湖畔颤动的天空下面。它身边蜿蜒流过的河道,也被赋予小清河的名谓,清凉的河水阔开在河道里,两条龙的脊背护佑着这道清凉。河道上长满浮萍、青莲和苇蒲,还有飞椋在苇蒲上的水鸟,河的清凉是动态的,流动的,没有隐晦的,给我们来过的人以朴实、亲近、易于栖居的感觉。
从村庄里,转身向河岸望去,成排的鲁西南白杨,长得像粗壮修长的农家汉子,还带着乡村特有的淳朴和青涩。他们陆续从村子里走出来,带着对生活的向往和喜悦,走过青艳飞舞的杞柳林。
对于乡村,能够让人记住的,是它足以深入骨髓的鲜明地域特点和浓郁乡土韵味。于屯正是具备了这种韵味,才使它的自然风情,顿然弥漫开来,直至形成铺天盖地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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